而蠟炬卻明了了心事,兀自流淌著燒紅的眼淚。眼淚,是她,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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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後某夜
交趾國皇陵內,宮燈幽幽,蕭瑟淒冷。
"咻!咻!"數支蝴蝶珠針翩翩射出,皇陵外的一排守衛個個瞠大著雙目,卻都暈了。
待片刻後,"摘桃仙"曲昕終于輕躍過一叢叢樹影,翻身,敏捷俐落地從天騰空而降。
她往前走幾步,先繞巡著中針的守衛檢視一會兒,確定無誤後,便躍近陵墓的石門前,朝機關縫隙上點了幾點藥水。那藥水無味無色,點上之後遂不復痕跡,待效力一發,石門便輕而易舉被她撬開了。
門大開,曲昕悠然入內。
"昕兒……"就在石門即將再度合上時,她忽而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叫喚,頭一回,她竟見到逯惕之。
"你……來做什麼?""陪你。""……"她露出副不以為然的不耐煩,瞪著他。"我是為了遵守與你的約定,所以才會來盜墓的,你陪我什麼?""陪你來履行我自個兒的除非。"彼此經過些時日不見,他眼底眉梢間的細紋似乎又再添了幾許,但,卻較往昔更復堅定。
"你自個兒的除非?"曲昕重復著他說過的話,眼神雖然疑惑,卻很快就又命令自己回復了鎮靜,轉身遂往陵墓里走。"你休想影響我,任何人都休想影響我!"逯惕之沒答腔,卻始終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這陵墓的內置圖曲昕早和逯惕之一起鑽研了無數回,復習再復習,任何一步關卡位置都已在倆人的腦海中生根成形。
憑著最即時的反應,每在機關內的暗器射出之前,他倆早能一前一後安然地走至下一個關卡。
"你究竟還要跟多久?"曲昕終于忍無可忍地抓起逯惕之的衣領,揚聲怒問道。盡避她曾力勸自己別去理會他的糾纏,但事與願違,她的感覺就是做不到。"這任務是我的,我要自己去完成它。""對不起,我也很堅持。""你有什麼好堅持的?我說了,我不能接受你,我不想喜歡你,我根本……
謗本就對你不存一絲一毫的感情。"她眼瞳內竟悄然襲上了兩簇慍火,燒得血絲不听話地亂竄。"非要我說得這麼明白,你才會知難而退嗎?"
面對發火狀態下的她,逯惕之竟還能鎮定若此,他輕啟唇道︰"我知難,但絕不退。""你……"曲昕咬牙切齒,臉頰和嘴唇皆因氣極而生艷。
"沒錯,我絕不退卻。""哼!隨你,反正你想死想活都不干我的事兒!"曲昕將他甩開,轉身欲繼續起今夜的任務。
"等等——"逯惕之一喊,一把攬住曲昕的腰身滑倚向自己。數柄彎刀從牆邊的燈爐底瘋狂射出,險險掃掠過她皓白的頸項間。
"……"一時間,曲昕怔得說不出話。
他低頭俯視,眼楮映照著她。"讓我陪你吧,這皇陵機關詭譎莫測,多個人在身邊照應總歸是好。""我不——""不要再逞強拒絕,別忘了,這是個只許成功的任務。"他向來就以理智過人克敵致勝,這伎倆,用在曲昕這也愛拿理智掩飾情緒的女子身上正好合宜。
他給的,正是她所能接受的。
曲昕不看、不听、不說。掙離他,重新站穩起腳步跨出去,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你要怎樣,都隨你吧。總之,我是一定會成功的。"即使往前一步一步走,但心里的圍籬卻正一點一點在松垮。
曲昕以為,她可以做到完全不再在意他,她以為她可以的。但事實卻令人沮喪至極。
一直以來,她總是自負地相信自己絕可掌控一切進行中的狀況,不許有一點瑕疵,不能有任何歧出,只能,順延著她所既定的目標行去。以至于,她幾乎已快忘了失敗沮喪的滋味為何,直到,遇見他。
盜寶不成後,他便成了她的第一個失敗、第一次沮喪。
之後,每每一遇上他,那令她沒齒難忘的頹喪感便緊跟著接踵而至。
他的言語影響她、他的撫觸擾亂她、他的眼神迷惑她、他的臉孔震懾她、他的自負屈辱她……他的存在對于她而言,根本便是種最嚴重的挫敗。
曲昕不願在逯惕之面前承認自己又再陷入了一陣因他而挫敗的沮喪中。她昂著臉,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一直朝前方走。
逯惕之跟著繼續走,就在她咫尺之後的短少距離間。
我不會輸,不會輸,不會輸,不會輸,不會輸……
機關重重出,臨危莫可亂。
曲昕強抑著心底內越演越烈的,連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復雜情緒,準備專心迎戰這最後一條勝利在望的隧道。
隧道里,沒一絲絲光亮的徵兆,有的,只是全然漆黑,全然冷寂。
他們四周散布著混雜了腐臭、潮濕、酸澀、焦灼……等各類不明所以的氣味,一味堆疊著一味,分不清究竟是從何處傳播而來的。
"……"曲昕皺著眉,迅速掩上口鼻。
"別慌,有我陪著。"逯惕之胸口的那錠"醒夜召"這會兒發揮了效用,他走在前頭引光領路,而曲昕則寸步不離地緊跟住。
經由"醒夜石"發出的彩光一映照,他倆眼前所處的隧道中,那怪味的來源總算得到了解答。
那是,一具具辨不清長相的尸體。
惡臭散布了整條隧道,隧道內則堆置著一具具死狀各異的尸體。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腐爛到一半、有的整具焦黑、有的骨骼里被插著尖刀、銳箭……等利器,還有更多的則是根本猜不出究竟死因為何,慘不忍睹都難以形容他們的下場。
"嘔……"曲昕冷不防地發出一記干嘔,瞬間,那股老令她懊惱不已的暈眩感旋即灌沖進腦門兒以及胸口上。
逯惕之伸手護住曲昕的肩,穩定地扶著她繼續往前。沿路上,他們的腳底下不時踩著避之不及的尸體,每踩一步,底下便發出一長串受擠壓的聲音,並且,持續擴散著尸臭。
"嘔……嘔……"曲昕胸口發問喘不過氣兒,雙腿忽然一軟,眼看就要跪跌至身畔的一具腐尸上了。
逯惕之立時一攬,將她給攔腰抱起,騰起身子便踢躍著兩旁的石牆往前直沖,他的輕功極好,一路上,曲昕只感覺身子不過稍稍晃了幾下,很快地就奔出了隧道口。
逯惕之仰頭一望,說︰"是這兒了。"出了狹長的隧道,迎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片瓖滿琉璃彩的花宮,周圍種植了各種奇花異草,花妍嬌貴,香氣四射。抬頭一探,只見宮頂半敞開,剛好足夠穿透進一分微微昏黃的月光和清風。
而這花宮正中,則規規矩矩、儀禮合度的安置了一尊包裹于琉璃罩里的交趾麒麟。
傳說中,五彩麒麟原是天頂的一尊神騎,因受傷落足于交趾,被交趾人所救。此後,老百姓百般崇敬,千萬供養,將其視作交趾國鎮國之寶,即便是在肉身死後,更摹照其形象塑成一尊交趾麒麟像。
"咳咳,逯……將軍,總可以放我下來了不?"曲昕等了好半天,總算忍不住問了他。
"欸,對,"逯惕之慢慢將曲昕放回地面上,臉上漾開了難得見到的傻笑神情。"呵呵呵,瞧我!看這景致都看傻了。""……"曲昕理理裙褶藉以掩飾潮紅雙頰的一陣尷尬。臉一抬,終于能仔細地觀望到琉璃罩中的那尊交趾麒麟。那正是,她此行中唯一的目的。言子《偷歡寶典》
剎那間,她恍若受了種莫名的召引,一步步走向前,動手啟開了琉璃罩,將那尊煥發著五彩光華的交趾麒麟揚手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