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獨的夜晚,她試著回想一個多月以前的日子,清房子、看書、學電腦和打電話給母親……她禁止自己哭,一有眼淚,便馬上用冷毛巾效在臉上,讓悲傷退卻。
一次又一次,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眼眸泛著水光。
壯士斷腕,她則是斷愛,饗魂的痛需要忍耐。她一邊語忙,一邊鼓勵自己……
突然,急促的門鈴響起,嚇得她撞到櫃角,膝蓋傳來劇痛。是誰呢?那麼急躁,她猜想,若不是蔡明光,就是程玉屏。
她揉著痛處,走過去開門,外面站著的赫然是一直在她腦海中的何永洲!
他仍穿著上班時的襯衫西褲,濃密的發凌亂,黝深的眉糾結,一到來討債的樣子,而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知道她的住處?!
「不請我進去嗎?」他僵著一張臉說。
「你……你怎麼找到這里來的?」雁屏太震驚了。
「我是刑事律事,你忘了嗎?」她不請,他干脆自己進門說,「在自相遇的那一晚,我就跟蹤你回家了,因為我要確定你有個家,而且不會食言。」
「那……你也曉得我是誰了?」她的心猛然一跳。
「不!我只有查到這里,因為我尊重你的決定。」他說著,拿出那張已經被弄皺的紙條,「你要辭職,應該禮貌上當面對我說,並做些交接,給我一段找新助手的緩沖時間,而不是這樣一走了之,這叫缺乏職業道德。」
她正在痛苦的天人交戰,他竟然還教訓她?她的。悲傷震撼頓時變成憤怒的說︰「反正我又不是名冊上領薪的正式員工,來時不麻煩,去時又何必麻煩?沒當面說,只是怕你會阻撓我的決心,因為我實在是非走不可!」
「你說個人因素,什麼因素呢?」他單刀直人地問。
雁屏設預料到他會出現,所以也沒有預備答案,她欲言又止,看起來柔弱又可憐。
何永洲明白自己無法再通問,只要一踫到小雁,他的心就會代替腦袋說話,就像剛才,一回家看見這留言條,就立刻瘋也似地跑來,一路上還慶幸他「未雨綢繆的偉大智慧。
他仿佛早就用一條無形的繩索將她綁住,可他沒想到的是,她同時也用一根細絲牽扯著他的心。
何永洲拿出律師的耐心,把目標轉向屋內的擺設,想尋出蛛絲馬跡。
家具質料不差,品味尚可,偶爾還有貴重骨董,可見小雁是出自優渥的家庭。
他走到牆櫃的那排相片仔細看,多半是小雁,由扎辮子的秀氣小學生,到清純的高中生,到亭亭玉立的大學生,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雁屏很快的向前,好在她一向不擺父親的照片,否則就當場露出馬腳。
「奇怪,我愈看愈眼熟,好像小時候就認識你了。」何永洲指著十歲的她說︰
「說不定我們是同一所小學的呢!」
雁屏忍不住笑出來說︰「你有沒有算錯?你大我八歲,我上一年級的時候,你都國中了。而且,我一直在南部鄉下,到大學時才上台北來,我們怎麼可能踫面呢?」
她終于提及自己的私事了。何永洲暗暗高興,表面卻仍不動聲色的說︰「你一直和你母親住,那位
‘頗有名氣’的父親久久才來一次,對不對?」
「事實上,他常來,也滿疼我的。」她實話實說。
何永洲震機一動,將相框翻轉,在小學生那一張的背後,果然有年月日,並且寫上「程雁屏」三個字。
「這是你的名字嗎?」他的笑容揚得好大。
事到如今,她只有點頭的份,但她加上一句︰
「至少我叫小雁’,也沒有完全騙你。」
他看她戒心稍降,于是繞回主題說︰「你說的個人因素,是不是和你的名人父親有關?」
雖明白自己總要面對現實,但雁屏卻說不出口,。仍掙扎著︰「何大哥,你為什麼不算了呢?為什麼要追根究抵呢?你可不可以也尊重我這次的決定呢?」
「除非你再回來替我工作,否則就必須告訴我真正的理由。」他堅持地說。
唉!對她而言,兩者都難。雁屏試著說︰「你不覺得我們每次踫面都是災難嗎?第一次在溪頭,我害你丟掉女朋友,又害你當街出丑;然後在自遇見,頭一天你就割到手指,沒多久又氣跑另一個女朋友。我應該告訴你,算命師父說我命中帶克,會為身邊的人帶來橫禍。」
「小雁,別用算命那一套來搪塞我,我不會信的。」何永洲說︰「而且,曉媛和雅貞都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們跑了,我沒有傷心,只有高興。」
雁屏楞愣地看著他,一臉的不知所措。
「小雁,說實話吧!這是你欠我的,不是嗎?」他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溫柔。
「的確是我父親……」她不由自主地說︰「他……他和你們何家是敵對關系,所以我……不能再替你工作了。」
「敵對關系?我不曉得我們何家還有敵人?」何永洲失笑說︰「小雁,你的小腦袋又準備編什麼故事了?」
他的笑聲刺激了她,他老說她編故事,老不把她的話當真!
雁屏心中激怒,終于松了口說︰「如果我說我父親是北門幫的程于風,你債嗎?」
何永洲一愣,以為是自己听覺有誤,只能重復問︰「你說的是北門幫的程子風?」
「沒錯!」她的聲音變小,臉上盡是羞愧,仿佛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程子風就是我父親。」
可不是嗎?程子風、程雁屏,同樣一個姓氏…
何永洲如當頭一棒,所有的理智及冷靜,都在重重的挫折下昏沉不清。他想到他們奇特的相遇方式,他對她的好感與憐惜,甚至讓她待在身邊做反毒工作,而她竟然是程子風的女兒?他一輩子沒踫過那麼荒唐的事,只覺一段惡氣直往上沖!
他吼著︰「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我是想說,但我怕,怕你們認為是陰謀,怕上報紙,所以我只好用逃的。」雁屏忍著淚說︰「我不是千方百計要遠離你嗎?那次在大馬路上…還有在你家,我本來不回去的,但你說要通緝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她說的都是實情,這讓何永洲更覺狂亂,他怎麼會議自己落到這種地步呢?回想這四個多月來,面對雁屏,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而那個人硬是將他拖到目前這荒謬的局面!
「不知道怎麼辦……」他氣極了,不自覺的重復她的話,並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地說︰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活該,我該死的引狼人室,再把狼當小綿羊來疼愛,對不對?」
雁屏見過他的幽默、倨傲、冷峻、魯莽、溫柔……但從來沒見過他粗暴的一面。在他逐漸加強的手勁中,她由驚嚇、到痛楚、到悲絕,淚緩緩流下,便咽地說︰「不!是我的錯!我不該替你工作,一日又一日舍不得離開,我應該在第一天就徹底消失的。」
如斷線的淚水流到他的手上,像熱血般炙人。
他猛地放開她︰「呵!不!你消失不了的!因為我像個白痴一樣地跟蹤你,就像今天,你明明走了,我還眼巴巴的來找你。說什麼青年才俊,說什麼政壇明星,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男人!」
「何大哥,都怪我,是我騙了你!」她低位著。
他茫然地瞪著她,忽然臉一僵,用權陰冷的口氣問︰「程子風知道我們的事嗎?」
雁屏好想搖頭,但她不能再撒謊了,于是回答︰「他幾天前才得到消息,這也是我急著離開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