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莉琪搖搖頭說︰「若不是我小時候很少到廣場,就是建築物的變動太大了,我沒有什麼印象。」
他牽著她的手,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阿帕基城很富有,連居民及旅客的樣子,都闊綽許多。
他們來到噴泉處,有幾個人正在耍雜技,遠處有些官員模樣的人,正拿著設計圖,對著新教堂指指點點。
突然,人們停止看雜耍,都往鐘樓的方向奔去。
「他們怎麼了?」莉琪問︰「出了什麼事?」
諾斯仰頭看了一下,正想阻止莉琪,她人已經走到前面了。
「莉琪,別去看!」他試著要拉住她。
但已經太遲了。鐘樓前有個高起的木架子,四周圍著欄桿,地上鋪著干草。三座十字形的木樁各綁著一個人,當鐘聲敲十二響時,行刑手的繩子一扯,三個人便眼白一翻,抽搐痙攣,活活地被吊死了。
那死狀引起一些人的鼓掌,一些人的咒罵,但絕大多數的人都保持沉默。
莉琪睜大眼楮,看著那面容淒慘、身體垂軟,已失去生命的人,腦中憶起了多年前,馬修神父講的一段話︰「……尼爾和瑪蓮的尸首就掛在廣場的木樁……」
爸媽也遭受過這種絞死的痛苦及當沖示眾的恥辱嗎?天!爸爸一向是那麼有尊嚴,媽媽一向是那麼美麗……莉琪感到一陣椎心刺骨、一股翻騰欲嘔,她整個人昏眩地靠向諾斯。
「莉琪,你還好嗎?」諾斯馬上扶她到牆角,焦急地問。
她手冷心冷,無法開口回答。
「我正打算叫你別看的,還是慢了一步。」他替她擦去沁出的冷汗,盡量想給她溫暖及安慰說︰「沒事了,有我在這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莉琪不想解釋內心那更深一層的痛楚。再說出來,只像在傷口上灑鹽一樣,徒增痛苦。她虛弱地搖搖頭,「你等一會兒,我到前鎮的小陛拿杯麥酒給你壓壓驚。」他理理她的長巾後便離去。
莉琪目送他的身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兩個原本就不該相識,更不該相愛。是呀!如果夏貝諾家族仍在,她是莉琪小姐,他們一南一北,根本不可能踫在一起。
她緊緊的靠著牆,長長地吁一口氣。
左邊的一條小巷,走出兩個婦人,就站在她前方說話。
「今天吊死的人是誰呀?」身材較高的婦人問。
「其中一個是前任邦主的私生子,但我不知道是哪位情婦生的。」較矮的婦人說。
「私生子好歹也是歐澤家的人嘛!」第一個又說。
「私生子哪算是人?情婦生出來的孩子,血統不純,甚至連禽獸都不如。」第二個嗤之以鼻的說。
莉琪再也受不了了,她踉踉蹌蹌地奔入小巷,遇到水溝後就是嘩啦啦地一陣大吐,直到人幾近虛月兌,久久抬不起頭來。
諾斯端著酒回來,看不見莉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抓人來間,最後才在巷內發現她。
「吐了嗎?有沒有舒服一點?」他掩不住焦慮的說。
「好多了。」她蒼白著臉回答。
「喝些熱酒,可以穩定精神。」諾斯說著,很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她。
等暖流回到體內,手腳能靈活自如時,莉琪意有所指地說︰「那被吊死的人是私生子,是柯倫同父異母的兄弟。」
「那算什麼?為了權利斗爭,柯倫連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都會殺。」諾斯很快地回答,並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私生子是不是很沒有社會地位?」她又問。
「通常是的,因為私生子不為教會所承認。不過,也有私生子得到權勢和財富的,但那是極少數的例外。」他仍就事論事的說。
「怎麼個例外法?」她繼續問。
「比如說特別聰明啦!受生父寵愛或生父無子的啦!還有生父是主教啦……」
諾斯眨眨眼,故作神秘狀,「你沒听說嗎?這幾年來一直有個流言,大家都說柯倫其實是朱尼士主教的私生子,阿爾卑斯山生出亞本寧山,不是剛剛好嗎?」
莉琪知道,再說下去也是自說。她它的個性,又不願意明講,畢竟他們相識的時間不算長,私生子的問題或許也操心得太早了,而諾斯是個男人,更不會想到這方面來。
「好一點了沒有?」諾斯見她們愁眉不展,于是說︰「你的臉色真的很差,我看這樣好了,今天也別去找夏貝諾舊農莊了,我們先回旅舍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再出發,如何?」
「不!今天就去,我不想再等了。」她立刻說。
莉琪並不清楚舊農莊的真正位置,只記得它在大湖的旁邊。諾斯四處打听,阿帕基城內只有一個夏湖,他們便朝那個方向而去。
他們先穿過許多曲折的小巷弄,經過一大片林野,才看到那映著藍天的美麗湖泊。莉琪指不出正確的地點,他們只有沿著湖邊繞圈子。
湖從每個角度看都不同,也都很陌生。轉身看森林,全是蒼翠連綿,更無法分辨。莉琪走得極喘極累,偶爾撥開幾叢枯黃的芒草,忽然看到一艘系在篙木上的小船,船上無人,船板上積著落葉、鳥糞及污水,似乎被遺棄許久了。
「就是這里!就是這里!」莉琪興奮地叫著︰「我和費羅姆姆就是人這兒逃走的……只是,船已經被我們坐走了,怎麼還會有另一艘呢?」
「你確定嗎?」諾斯問。
「我確定,因我和維薇常到這兒來劃船……」提到姊姊,莉琪的聲音又黯然「那麼,農莊必然在這一帶。」諾斯說。
他們往反方向的森林行去。莉琪走得跌跌撞撞,因為她常舉頭四望,想找出回憶中的蛛絲馬跡。
很久很久,他們都被困在巨樹群中,找不到一個出林的方法。
「一定有路的!」莉琪不停地說。
「不要急。」諾斯一直給她打氣。
最後,他們看見一些彩色的篷子,十幾個服裝怪異、口音特殊的人聚在一塊兒,他們或者炊煮、或者唱歌,孩子們則用豬的膀胱囊當球踢來踢去。
「吉普賽人。」諾斯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我過去問問。」
他的出現,引起那群人的騷動。他邊說邊比手畫腳,後來又取下腰間系的小刀、酒囊、銀幣分給大家,等身上的財物散盡了,才帶著笑容走回來。
「你的俠義心又發作了。」莉琪忍不住說︰「怎麼了?有沒有消息?」
「往西北的方向就對了。」諾斯說︰「不過,吉普賽人也警告我們,現在農莊是柯倫的產業,養了許多獵狗,不可以靠太近,免得被咬傷。」
「什麼?柯倫竟然吞掉夏貝諾的家?真是人可惡了!」莉琪忿忿地說。
「小夜鶯,別激動,這原本就是在我們預期中的,不是嗎?」諾斯擁著她說。
無聲中,他們撥草前進。當她看到那棟白色的農莊時,定定站立。它比記憶中的小,但更漂亮,那獨出一隅的小綁樓還在,是爸爸的秘密書室,右廂房有藍色窗簾的是她和維薇的房間,她們留多次倚在窗口唱歌及大笑……她的眼楮逐漸被淚水模糊……還有那片綠油油的草坪。她仿佛可以看見,美麗的媽媽坐在樹下,編著玫瑰花圈;而有著霧藍色眼楮和黑亮長發的維薇,拿著小銅鈴在跳舞,蓮蓬裙像一朵盛開的百合;爸爸呢?一匹駿馬奔馳而來,馬上的他英姿煥發,帶著陽光般的笑容;而小莉琪,正學著馬兒唱歌……天呀!如今這些人都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