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什麼段?不過是權力分配不均在爭斗而已。中國若要自救,最好就是把這些軍閥全消滅。」牧雍忿忿地說。
「嘿!你這麼說,不怕得罪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嗎?」克宇笑著說。「誰是我岳父大人?」牧雍眉一皺問。
「曹司長呀!大伙都說你快成為他的乘龍快婿了。」克宇笑容依舊。
「我真受夠這些流言了!柄家正值多事之秋,難道你就沒正經事好談嗎?」
牧雍借題發揮說︰
「我向來認為你是有為有守的好青年,從不風花雪月的,怎麼最近常亂撿花邊新聞,自己又亂追女孩子呢?」
「我哪有亂追女孩子?」克宇抗議道。
「寧欣呀!你不是已經開始采取行動了嗎?」牧雍酸溜溜地說。
「還說呢!」克宇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寧欣已經訂過親了?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什麼?」牧雍驚愕地說。
「她說她踫巧很欣賞那位未婚夫,這兩年就要成親。你害我出了好大的糗呀!」
克宇瞪著他說。
「扼……我是真的沒想到……」牧雍一時轉不過來。
「看來你果然是不知情。」克宇見他滿臉的迷惑說。
「所以……寧欣是拒絕你了?」牧雍又問。
「就是我們在城北小湖相遇那一天,我第一次表白,就被她毫不容情地說‘不’了。」克宇聳聳肩說。
可是就在那一日,他看見克宇送璇芝回宿舍,而璇芝也表明他們的交往不干他的事,結果讓他以為她和克宇……原來她是騙他的!她並不是那種隨便又不顧名譽的女孩子,但她為何要那麼驕縱蠻橫,又愛故意制造不實的印象呢?
或許他們的每一次踫面,鬧得不歡而散,那都不是真正的璇芝。面對他,她就愛把「是」說成「不是」,把「不是」說成「是」,特意地唱反調,就像一只虛張聲勢的小貓,想把自己變成一頭虎。
那麼,其實生活里的璇芝並不是如此凶悍驕蠻吧?!
因為太專心于自己的思緒,牧雍沒听見克宇說什麼,只興匆匆地往門口走,一反方才凝重的神情。
「喂!你又急著走啦?」克宇莫名其妙地叫著。
「我又有靈感啦!跋著回去寫論文!」牧雍頭也不回地騎上自行車,奔馳而去。
克宇抓抓頭,認識牧雍學長三年,看他讀書演講、領導游行示威、編書訪稿,都是冷靜有組織,怎麼這會兒毛躁得完全變個人,一下愁、一下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
璇芝為了想走出那悶透人心的惡劣情緒,答應了克字的邀約,一行十來個男女學生,一起去西山郊游踏青。
這是京城近郊的名勝,曾是干隆皇帝的狩獵之園。今日大小寺廟及別墅遍布,還可看見圓明園頹垣斷牆之遺跡,頤和園亭樓閣之美,是春天賞花、夏天避暑、秋天觀楓的好去處。
男生用步行,女生則騎驢子走一段山徑,一路上風清氣爽,花樹聞鶯,不時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到了第一座佛寺,有石塔,有大佛像,他們休息一會兒,克宇就催著說︰「我們得快點,才能趕上西山有名的素齋宴,那是嘗遍天下美食的干隆皇都稱贊不已的。」
「我們來這麼多人,他們有準備嗎?」李隻問。
「我們早派兩個人上去打點了,保證你吃個夠!」克宇回答。
接下的路程,除了驢子鬧幾次脾氣外,一切都很順利。他們近山頂時,日正當中,把一座斜梁飛字的大廟正殿照射得堂皇富麗。
通向正殿的石階兩旁種著高大的老樹,女生們也下了驢子,一步步拾級而上。
愈往高處,風景愈美,一會兒可見懸崖,一會兒可見瀑布,在叢叢綠蔭中,極賞心悅目。
璇芝以近日少有的好心情眼觀八方,地面上的看不夠,還遙望天上的白雲,梁上的飛燕,然後視線再落到那廟前的青銅爐時,也同時看見一旁站著的牧雍。
他笑吟吟地望著她,彷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則是嚇得差點站不住腳,不禁自言自語著︰
「他怎麼也來了?」
「他是你的表哥呀!」慶蘭听見了說。
這時,牧雍向前招呼,聲音中有微隱的溫柔。
「你還好嗎?最近忙著寫論文,都沒有空去看你。」
璇芝答不出話來,秀儀連忙幫腔說︰
「沒來看沒有關系,只是連糕點蜜餞都不送,就太不周到啦!」
「如果寧欣不反對,我改日一定送到。」牧雍笑笑。
「我……我不愛吃那些東西。」璇芝總算冷靜下來。
「你不吃,還有我們呀!」李隻指著自己說。
「你嘴饞,咱們快去吃飯吧!」
克宇走過來,又說︰「表哥和表妹和好了嗎?」
璇芝眉頭微皺,牧雍見狀,推著克宇往前走,並說︰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別管。」
一行人繞過大殿,經月洞小門,穿過一方菜圃,來到食齋的大堂。高闊木架的建築,繪刻了滿壁的佛像,檀香煙及炊煮煙彌漫半空,一張張圓圓的大桌,已坐了一半的朝山食客。
這兒的素菜,是以特殊泉水磨制成的豆腐為主,加上自煉的菜油,其有一股獨特的風味。
璇芝聞到菜香,但卻食之無味,都是因為同一桌坐著的牧雍。
本來提到「表哥」及「表妹」的字眼,依照她往常的脾氣,又要憋一肚子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老冷硬不起來,該有的怒意彷佛封斷在千萬里外,招喚不回,弄得她整個人不上不下,卡在一種奇怪的心情之中。
大概就從牧雍那日絕袖而去,她發現自己的淚水開始,一切都不太一樣了。以前都是她擺臉色,說盡不客氣的狠話,他則不斷忍讓陪罪來表達心里的誠意,哪曉得他也會有反擊的一日!
包不可思議的是她竟害怕他的反擊,在乎他的憤怒,甚至自問,他們真的從此一刀兩斷了嗎?這就是近日來她一直愁悶的原因;也因此,在措手不及乍見他之時,她有了悲喜怨恨等錯綜復雜的感覺。
他這人不也怪異嗎?明明放言不會再來打擾她,而且還用了「一輩子」的嚴重說法,怎麼如今又巴巴地出現在她面前呢?據她所知,牧雍絕不是這種沒骨氣,又把話吞回去的男人。
飯後,大伙提議到山後的秘魔崖,那是懸空在半山的一個洞穴,可以俯瞰一片綠林深淵。
璇芝本想拒絕,但又不想掃大家的興,只好同行。這段路有時平坦,有時陡峭,不知不覺就形成一個男生幫忙一個女生的局面。
璇芝很小心地避開牧雍,但總要顧及別髒了旗袍和布鞋,一會兒她就發現自己落了後,而且一抬頭只剩牧雍在等地。
「我扶你一把吧?」他微笑地伸出手來。
「我能走!」
璇芝去靠一棵樹,硬硬的皮刺痛她的手,她瞪著他說︰「你別等我了!」
「怎麼可以?我是負責照顧你的。」他依舊笑容可掬地說。
「我才不要你照顧!你去前頭叫秀儀和克宇他們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她不想和他獨處。
「他們不會等的。」牧雍頓一下,又說︰
「他們就是故意讓我有和你說話的機會。」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我不去了,你自己走吧!我回廟里等大家。」
璇芝一說完,就轉身往下山的方向行。牧雍在後面跟隨,一路懇求她不要意氣用事。但她哪里听得進去?滿山滿眼都是呼喇喇的風聲,再加上她存心要逃避的牧雍,腳步只有更快了。
樹搖得厲害,葉大幅度地舞著,遠處山坳有一塊沉沉的黑雲,但璇芝沒察覺,她的眼中只有山廟大殿那突出的宇頂,卻遙不可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