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麻木地任他摟著、吻著,心力交瘁。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溫情有時會制造倦怠的漩渦。她是多麼自私任性的女子呀,她依舊閉著眼楮,說︰"我嗎?我不愛你。"
她感到男人的身體在瞬間發冷,她的意識也陷入了無底的黑暗中。在最後,她警告自己,千萬不能隨著蘇紀槐的波動漂流,她不想被帶到找不回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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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銀白色的跑車在路上奔馳,陣陣清風撫面,使馮椿有片刻的清醒。她靠在冰冷的玻璃宙上,努力維持著意志。
"你再睡一會兒吧。"蘇紀槐不時抽空看她,她實在太累了,"我正在送你回家。"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好像很怕嚇走她的嗑睡。
她眨巴著眼楮,看他流暢自如地駕駛著車子,還用眼神和她交流。他並不是總在逼她的。
"睡吧,到了家我會叫你的。睡吧,還有時間呢。"蘇紀槐溫柔地看著她,用寵溺的口氣淡淡催促著,並抽出一只手來撫下她的眼皮。這真是世上最好的催眠曲。馮椿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終于慢慢合上了。
啦, 啦, 啦。好像有人在調皮地敲打車窗,帶著泥土腥氣的味道無孔不入。下雨了嗎?或者是自己在做夢呢?她不是常常夢見黎巴女敕的雨天嗎?
黎巴女敕是地中海氣候的國家,有很多美麗的樹木,空氣里總是有著清新的味道,她最喜歡在雨中漫步了。但是今天,老師生病了,在去醫院探望老師回來的路上,下雨了,這使她越發感覺到肩上擔子的沉重。可不是嗎?離發表會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卻連包括壓軸在內的五件衣服還沒有制作。一早聯系好的場地,也可能因為老師的不能出席而被拒絕。正如老師的女兒娜娜說的那樣,現在一切只能由她主持大局了。她並不是缺乏經驗,但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悄悄地籠罩著她。
雨一直下著,下了好幾天,嘩啦的聲音始終陪伴著她,除此之外,她什麼也听不見。她東奔四走,嘴巴一張一合,或者看著別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感覺到的只是疲倦、疲倦……
她現在可以確信,自己在做一個有關過去的夢境,因為她隱隱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所有的倒霉事,都發生在那個雨水連綿的冬季。
老師已經住院一星期了。她"看見"自己在向同事們咆哮,那時,她留著短發,劉海零亂地耷拉在額前,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胡亂發泄怒氣。
那些人唯唯諾諾地低下頭去,有個人卻站在角落里抽著煙冷笑。那個人她應該很熟悉,但卻叫不上名字來。她劈手奪過他的香煙,狠狠地踩在地上——那氣味令她不安。她大聲地罵他,但罵了些什麼,她卻听不見。
他笑了,模模她的頭。他的感覺和蘇紀槐很像,但他的面容在夢境中卻模糊不清。她氣憤地摔門而去,卻發現自己總是在那里徘徊。
已經是夜里了嗎?為什麼走廊那麼黑,好像每走一步就會陷下去?她的意識模糊,她決定回到剛才那個房間去。走廊很長很長,那個門里透出一絲微光,她看見了那個熟人的煙頭,她大步地跑了過去。雨聲不知何時小了,她听見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上空回響。那聲音太大,反巾-把她嚇住了。她停下來,把腳步放輕,然後听見了那些人的話語傳來。
現在可以听得很清楚了。他們正在說她呢。
"那個任性的小妞,比正牌小姐還厲害呢!"小姐是說她嗎?
"沒辦法。"她惟一有印象的那個人正在悠閑地吞雲吐霧,"因為她——有'才華'!"
"是畫畫的才能吧。"他們竟把她視為生命的設計稿拋上了天!
"是想入非非的才能吧。"他們不以為意地踩了上去。
"不過,要是真能做出來,那可不得了呀。"那個人看她的畫如同看一件玩具!
"那是不可能的。听听她說的那些蠢話,就知道她是個十足的外行人。"外行人?!就因為她沒有在正規的學校里學習過,他們就把她稱為外行人?在他們還不了解服裝設計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她就已經做過一切的相關工作了!
"她既不是繆斯,也不是雅典娜,她應該明白人類的極限。"他們放肆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只因為他們做不出她設計的服裝。
"放心吧,離開了老師的打板能力,她不過是個廢物。"
"不要那麼嚴苛。"他笑得那麼開心,"她不過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沒錯。這次老師不在,沒人會給她台階下,除非她跪下來說'我錯了'!"
"哇哈哈哈!"他們一陣狂笑,學那人的怪腔怪調,"我錯了,我錯了。"
她的頭像是被那笑聲劈開,劃下了深深的痕跡。他們要逼她低頭、要她認錯,他們要她說︰錯了!錯了!錯了!
"啊!"所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炸開了鍋,逼著她痛苦申吟!
" 啦啦啦!"那是一群鳥兒振翅飛翔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清脆的嗚叫。陽光悉數落入她的眼楮,那些森林的精靈在她看不見的高高枝頭婉轉清唱。
"馮椿!"蘇紀槐的手按在她的肩上,他的目光充滿關切與不安。
"啊,啊。"她喘著粗氣,眼楮眨個不停,"蘇紀槐,蘇紀槐。"她反復念著這個名字,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下雨了嗎?"
"沒有,太陽好大。"他只是想讓她多睡一會,才沒有叫醒她,卻把她扔在了恐怖的夢境里。
"喔。"是太累的緣故吧。她忽然松開他的手,打開車門沖了出去,"我回家了,今天不去公司了。"
"等等!"他跟著追出去,"告訴我你怎麼了?"
"沒什麼。做了個噩夢,夢見一些小女孩都會害怕的怪獸。"她不去看他的眼楮,腳步越來越快。
"是嗎?告訴我怪獸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他緊緊跟上。
"我記不起來。也許是黑色的皮衣。"她隨口應著,匆匆走開。夢中熟悉的那個人總是一身皮衣短打。
"不會吧。大多數的怪獸都是不穿衣服的。"他似乎對這個問題特別有興趣。
"你真無聊!有誰會去注意怪獸的著裝?"她現在不想听他說一些自以為幽默的笑話。
"那麼,怪獸英俊嗎?"這話意有所指。
"這與你有什麼關系?!"
"怎麼無關?我是你的老板,你做噩夢可能是因為我給你的工作壓力太大;又或者是我這個司機駕駛技術不好,讓你潛意識里……"
"夠了!你夠了!"她煩躁地大吼,她現在只想回到家里好好地躺下來,什麼也不想。她急忙走向家門,不知為何,平常非常熱鬧的社區中心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相信大家都回去吃飯了。"他看看手表,說來馮椿這覺睡得是有些長,他的肚子也有些餓了。
"你怎麼可以讓我睡那麼久?!"她吃驚地向他吼道。
"因為你累了。"
"但是你撒謊!你說過會叫我的。"她討厭撒謊的人,這些人總是說一套做一套,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我不忍心。"他低眉順眼地站在她面前,說話軟聲軟氣,讓人沒法向他發脾氣。
"我再也不坐你的車了。"她說著賭氣的話,掏出鑰匙,試圖打開小店的門,但她怎麼也無法對準。
"我來。"蘇紀槐接過了她的鑰匙,輕輕一擰。
"難道我連開門也不會嗎?"她只是覺得挫敗。
"你的手在發抖。"他的聲音輕輕地在耳畔響起。于是她注意到,自己的手很涼,並且在不停顫抖。她痛苦地閉上跟楮,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