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事情解決後,我會帶她回去我們的牧場。」
「行得通嗎?」何道堯疑問道︰「你要娶的女人不是普通的正常人,她依賴讀唇術和人溝通,她習慣了蘇杭一帶的口音,把她帶回北方,口音完全不同,你教她怎麼辦?從頭學起嗎?未免太刁難人了。放過她吧!明兄,那是一個美好又單純的無辜女孩,她不應該被卷入你復雜的身世里,成為你復仇的祭品。」
範啼明憤怒似地嘆了一聲。
「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啦?你以為我為什麼娶她?」
「如果不是我深知你光明磊落的一面,我會說你娶她是為了報復張師涯,因為你發覺她是張師涯所愛的人。」
「你的想像力才令我驚訝。」他一張儒雅的臉充滿了憤慨。
「我想不出另一個理由,除非你願意告訴我。」
「事情很單純,我喜歡她,所以我要娶她。」
「得啦!你說過你需要一個能干的女主人幫忙照應牧場,江默嬋恰巧不是那種人,她應付不了張牙舞爪的生活。」
「人總有法子去適應環境。」範啼明緩緩說道︰「默嬋並非弱質女流之輩,她外柔內剛,堅強得很。」
「嘖,我看一陣強風就可以吹倒她。」
「假使她弱不禁風,一無可取,張師涯也就不會愛她了。」
「我懷疑。」何道堯皺起眉頭。「我可不會把我的霍香讓給別人。」
範啼明厭倦地嘆了一口氣。
「你一定要討論到底嗎?你比那些三姑六婆更加地煩人。」
「那是因為你在逃避問題,而問題的答案鐵定是你不喜歡的。」何道堯一針見血地說,而且很高興看到他顯出不自在的樣子。
「我在逃避嗎?」
「不錯,你在逃避。你不妨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從頭回想一遍——你借口拜訪江默嬋,實際上,你已得知張師涯也住在那里,照規矩定是他出來接待訪客,你會順著他的口風把話題帶到某個女人——寒花身上去……可是你沒有,反倒突兀地求婚,為什麼?是何種因素使你忽然改變主意?」
範啼明的心揪縮站,感到有些煩躁,有時面對愈是親密的朋友愈是不願將自己的糗事公開,那會使自己一向冷靜自制的形象毀于一旦。
當然他也曾自問︰到底是什麼鬼迷心竅使他臨時改變原先的目的?
他心里明白得很。是張師涯對默嬋的過分關愛太惹眼了,他心中老大不舒服。顯然,他關心默嬋遠超過他的任何一名妻妾。
為什麼?原來他如此愛著自己的姨妹。
範啼明有一剎那間的憤慨,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愛過一個又一個,如果他企圖染指那位宛如清芬百合的女孩,那半點也不稀奇,只是他範啼明絕不允許。
所以,他一開口,締結鴛盟之說便如流水般溜出,快得他都來不及收回,怪的是,他也老神在在的,並無悔意。
張師涯怔愣了好會,居然也沒有太拒絕,只說必須問過默嬋。範啼明正想親眼看一看默嬋對張師涯的態度,便建議當面問默嬋。這是一個大膽又不合禮教的提議,張師涯再一次令他驚奇,不拘泥世俗眼光,馬上派人去請出小姐,是不是他很自信默嬋會回絕婚事?就在默嬋進來,得知提親之事而震驚莫名的那一刻,張師涯很快的上前扶住她,那份愛意的自然流露,使範啼明怒紅了眼、鐵了心,非將默嬋搶過來不可!絕不能便宜換女人如換衣裳的張師涯!不能使默嬋步上寒花的後塵!頭一回,他產生了恨意,恨張師涯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
默嬋敬重張師涯,這是另一個教人遺憾的事實,她不知道張師涯的過去,不知道張師涯造了多少孽,只曉得張師涯于她有恩,就一味的崇慕他。
何道堯不滿意他的沉默,叫嚷著︰「明兄,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範啼明以堅定的眼光盯著他,毫無悔恨的跡象。
「多麼瘋狂的主意,阿堯,你知道我從來不輕許諾言。」
「當然,你不可能食言而肥。」何道堯攤開雙手。「這真是個好主意!好極了,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很簡單,把她娶進余園。」
「我想,我該負責再找幾個僕婢進來?」
「不需要。」
「你確定?」
「這不需要猶豫。」範啼明的語氣堅定。
「雖然你這麼講,我還是要提醒你下,」何道堯的語氣中帶著禮貌性的不相信意味。「目前余園只有一名老園丁,灑掃除草,外帶替咱們煮些簡單的飯菜,我若是不常進城去打打牙祭,順便包些烤鴨、燻雞、鹵牛肉回來,咱倆八成面有菜色、營養不良。如今你要娶個大小姐進門,我不以為老園丁樂意多替一人賣命。」
範啼明平靜的說︰「默嬋是個女人,道道地地的女人。」
「那又如何?」何道堯瞪眼。
「女人家該做的事,她沒道理不會。」
何道堯喃喃道︰「若不是知道你這家伙缺乏幽默感,我會以為你在說笑。」
範啼明顯然認真得很,委托何道堯作大媒,正式去「愚目山莊」提親,並將自己所要求的陪嫁一一說明。何道堯愈听,眼楮睜得愈大。
「老兄啊,你以為朋友是干什麼用的?」
「兩肋插刀。」
「虧得你還理直氣壯,教我去替你給人炮轟?」
「這叫作‘內舉不避親’。」
何道堯翻個白眼,低吼道︰「這叫誤交匪類,指我。」
「你何苦這般貶低自己的眼光。」
「你……你這樣胡搞瞎搞,遲早報應到你頭上去。」
範啼明大笑著搖搖頭︰「別在這兒杞人憂天了,阿堯,快去籌辦喜事吧!」他說完轉身走開,不教人看出他臉上流露著茫然若失的表情。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他的正牌夫人江庭月,頭一次失控地在夫君面前失聲尖叫︰「不要黃金白銀、不要田產魚池、不要女乃娘丫頭,一切的陪嫁統統不要!那個姓範的是瘋子還是傻子?他預備讓默嬋過什麼樣的苦日子?三更起早,撿柴燒水、灑掃煮飯,還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料理一大堆的雜活……我的天呀,我娘家雖然只是小康,卻也從不缺服侍的人,更何況默嬋在張家一住十年,她是千金小姐,可不是丫頭!」
金照銀則有點幸災樂禍,很乖覺的不多嘴。
默嬋嫻雅的靜坐著,抱著藍絲,撫弄它的柔毛。
當張師涯將媒人所提的條件向她們宣布時,她已預料到會有一場吵鬧。
張師涯心里十分納悶,因為這是瘋狂的,不可思議的,天底下哪有人不要嫁妝的?為了使默嬋不受夫家輕視,他早已將竹林小湖連同那幢老房子,以及附近的田產魚池全部過繼在默嬋名下,並立下條款聲明日後由默嬋的孩子繼承,也就是說不管誰娶了默嬋,每年都有極好的收入,卻不能將產業變賣,以此保障默嬋的後半生不虞匱乏。而江庭月一听說默嬋有了對象,還是張師涯選中的,不由得心花怒放,心胸頓時大大地開闊,決定風風光光把妹子嫁出去,壓倒小妾們替娘家兄弟成親時所花費的。一時間,一流的裁縫、木工、金匠、珠寶匠等等在張家穿流不息,金鏈子、金鐲子、金耳環、明珠翡翠、玉璧寶石、訂做的鳳冠、梳妝鏡、木箱、全套桌椅……可說應有盡有。
江庭月忙得興高采烈,誰知,兜頭一盆冷水淋下。
「我的妹妹是千金小姐,不是丫頭命耶!」她再次嚴正聲明︰「姓範的若識時務,別再假清高了。他住那個破余園,連個僕婦都沒有,分明是個窮光蛋,還有臉拿喬?我不管,嫁妝一樣也不能少,再陪嫁僕婢六名。」這才像話,她的妹妹若嫁得太差,婚後需靠她周濟,她在小妾面前更沒體面了,不如事先給她豐厚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