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塊冰冷冷的石頭,真夠無情!何時才能見到你流露出有人情味的一面?也虧得慧凡姊和江墨寒受得了你這個冰雕人,寧願留在你身邊說怎樣也不肯另擇人而事。」
「我早說過,她們隨時可以離去。」
「你一點也不憐惜?」
「她們所求的只是憐惜嗎?」郭冰岩問他也問自己。
石不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兄弟,反正你遲早要吃回頭草,不如趁今日沒幾人得知你叛離之舉,立即隨我回去,面子上也好看些。」
「你在激我?」
「我在訴說一個事實。無聊的鄉間生活,你能忍受幾個月?甚且外面的人均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真打算討一個連面也沒見過的女人當妻子?你的個性自負又自私,也只有在‘修羅門’內可任由你猖狂,世俗的道條法規可比門規更多。」
「我有膽子月兌離,就有勇氣接受外面的世界加諸給我的一切法規。」
「我不信。」
「要不要打個賭?」石不華生平最厭惡有人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臉。
「你拿什麼和我賭?」
「石園。」
冰冰岩眼中閃出一抹奇特的光芒,他明白石園對石不華的重要性。
「賭什麼?」
「我會找到我的意中人,憑的絕不是媒妁之言,而是兩情相悅。期限設在二十五歲,到時我若做不到,自回‘修羅門’效命!」
「你賭贏了又如何?」
「你輸了,自不能再干涉我的事,今生都不能找我麻煩。」
冰冰岩定定地和他對望半晌。「成交!」
石不華臉上平和,心底卻暗松了一口氣。若說「修羅門」中有誰是他不願與之為敵的,就是郭冰岩。只要郭冰岩肯罷手,他就不必再擔心追殺令。
他自斟自飲兩杯酒,覺得甘美無比。
「第四個理由呢?」
「我有私事等著我親自解決,必須離開一年,這次回去將交卸代理鬼王之職,相信義父會讓谷蓮修接任。」他看著義弟,有幾分明白石不華的「出走」有幾分是被谷蓮修所逼。權位傾軋,不是谷天尊之福,出走,或許才是回報師恩的方法。但這種話幾近大逆不道,他避過不談,直言道︰「也該是讓谷蓮修擔當大任的時候,而你的麻煩也跟著來了。琉仙已來到此地不是嗎?你竟不招待她人府?」
「我剛巧來了客人,趕不及去接她。」
「她不氣炸了才怪。小心,有施琉仙在的地方,谷蓮修必然隨之出現,一個想勸你回去,一個巴不得你從此消失,左右夾攻,你的日子將非常精采。」
「你跟我說這些用意何在?」打死他也不相信郭冰岩在擔心他。
「我可以幫你引開他們,代價是我要帶走登封五鼠。」
「成交。」
冰冰岩話說完了,目的也達成,一刻也不多留。
臨行回首朝石不華一瞥,竟帶有三分笑意,「這石園,我十分喜歡,明年的初秋,我準時過來接收。」
不懷好意的陰笑聲愈飄愈遠,石不華氣得擰眉。
「別作夢!即使用騙的也要騙一顆女人心讓你瞧瞧!」
第三章
天方肚白。
黑決明和四婢前後走進來,侍立一旁,半聲不哼,靜待主人告訴他們一些內情。他們一直跟隨石不華,雖然只是服侍主人的隨從和婢女,不在組織的登錄冊內,終究福禍與共。
石不華將他和郭冰岩的打賭說了。
黑決明精細地分析。「只消主人肯出去露個臉,再佐以主人的財勢,稍微放出一點風聲,鄰近各鄉鎮的殷富之家自然爭相來攀親,但難就難在不能憑藉媒妁之言,閨閣中的千金連面都見不著,如何兩情相悅?一般人家的姑娘,即使教主人見著,也不能時時去纏著人家以培養感情,誰家父母肯讓女兒做出此等敗壞門風之事?不趕了出去才怪!主人,這個賭約郭大爺佔的贏面較大。」
「若非如此,他豈肯和我一賭。」
「這麼說,主人已有月復案?」
石不華搖搖頭,並不氣餒。「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我自會想出來。」
冬晴深隱於芳心內的情感被激動了,她的明眸清光奕奕地注視著石不華,幾乎浮上一層淚光,她多麼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正躍如奔馬。等待多年,主人終究動了凡心,有那麼一天,她將成為他的紅粉知己,如同冷慧凡、江墨寒之於郭冰岩的意義一樣,是紅粉知己,不再是女婢。
比起郭冰岩的冷峻,看似和藹可親的主人竟有一種使人更加難以親近的感覺,卻又那樣吸引人。如同女蘿瓜藤離不開大樹,總在令人感到絕望中又無力遠離,一種致命的誘惑,教人又愛又惱氣。
而今,終於盼得雲開見月。
她早覺悟,石不華這樣的男人不是一個女人可獨佔的,她不妄想得到正妻的名位,只願是他最貼身、最知心的伴侶。
冬晴一雙明眸朝三位姊姊的臉上溜過去,看不出她們是否打著同樣的算盤,但無疑地冬晴的贏面最大。論才干,春柔善解人意,裁衣做裳有織女之名;夏雪爽朗活潑,不善女紅,精於算盤;秋心沒有主見,繡工卻是一絕;她冬晴集三人優點於一身,尤其一手易牙妙技,最令石不華稱道。
最重要的,是在春、夏、秋、冬之中,冬晴最美。
人譽有仙女之姿的施琉仙,令谷蓮修神魂顛倒,特為她建「留仙居」,取意盼她這位天上謫仙留下。冬晴自知地位卑微,無人敢拿她與大小姐比,正因為施琉仙也比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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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下一碗珍貴的參湯,舌忝舌忝舌尖的滋味,林來弟辨不出好壞,只覺得感動。
她連人參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筱樵也是,托福跟著喝了一碗。
丁勤花皮笑肉不笑的朝春柔道︰「石大爺待客之周到真是首屈一指。」太周到了,她暗想,石不華到底存什麼念頭?
其實春柔也挺納悶的,但她一向只會遵命辦事,不敢多嘴,也因此博得石不華的信賴。她會被派來客房伺候,可見林來弟在石不華心中的分量。
「小姐體虛,自該滋補一番。」
春柔笑語晏晏,為來弟理好衣裳,梳妥少女發型。
「春柔姊姊,替我向石大爺道謝,他真是一個大好人。」
「奴婢不敢僭越,待會見了主人,小姐自可同他說。」
「春柔姊姊,你看起來才不像奴婢,比較橡位小姐哩!」
「蒙主人錯愛,供我姊妹衣食無憂,但自知身分卑微,小姐萬不可高抬我等身分,那會折煞我們的福壽。」
「這樣嚴重啊!」林來弟信以為真,昨天還在想,當奴婢吃好穿好,挺不賴的,原來也有潛在的危險,禁不起別人的一句好話。「夏雪姊姊和秋心姊姊都是你的親姊妹嗎?」
「來弟,你又犯毛病了。」丁勤花出聲警告。小孩子太愛發問了。
「不妨事。」春柔笑道︰「夏雪、秋心、冬晴和我,都曾蒙受主人的恩情,心甘情願跟隨在他左右服侍,雖不是同胞姊妹,但愛戴主人的心是一致的,情誼更勝親姊妹。」
「石大爺做了什麼好事嗎?」
「十二歲那年,故鄉鬧旱災,為了求活命,很多人都餓死女兒,留下兒子。若不是主人經過,將身邊的乾糧全留給我爹,換取我一命,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如今思來已不再心痛,旱災與水患自古便是漢人百姓身上的兩顆毒瘤,一旦發作,不是爹娘狠心,只能怨蒼天不仁,能活一個是一個,只是先被犧牲的,為何總是女兒?春柔心中雖無恨,但也難免酸楚,是女子無用嗎?她已經證明這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