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順利了。」齊聚花廳時,木眼鼠低聲道。
「這才好,算他們識相,免得三弟、四弟手上又沾血。」銀花鼠嬌聲道︰「何況以咱們的本領,即使偷到人家鼻梁下,他們照舊睡得死死的。」
「這麼大一份家業,竟沒養兩三個武師護院?」
「暴發戶嘛,一時沒想那麼多。」
銅、鐵二鼠正在挑選壁上懸掛的骨董真跡字畫,他們對此頗為內行,木眼鼠則對多寶格上陳列的古玩愛不釋手,很快拋卻心頭疑慮。
金錢鼠卻挺泄氣的沒搜到幾兩金子,這家主人八成把錢全花在這些古玩字畫上了,十足的敗家相!誰不知黃金才是最可靠的。
「大哥,這一票夠咱們享受到年尾還有剩呢!」銀花鼠對丈夫媚笑,他們憑仗一身本領「劫富濟己」,冒著危險一再犯案,圖的不過是享受!
「小心!有人來了。」
金錢鼠一發聲,其餘人全機警的熄了火摺子。
那廂——
黑決明掌燈,石不華不掩飾腳步聲的進人花廳。
「抄家伙。」偌大的廳堂沒有藏身之處,五鼠立即取出隨身兵器準備殺人滅口。
「啊!有賊——」一照面,黑決明低呼著跳了起來,燈落地,瞬間一片黑暗。此時,破空聲響,木眼鼠驚呼,「小心暗……」器字未出口,身子已動彈不得,他兩穴同時被封,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不多時,燈光再亮,他一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他們五鼠武功都不弱,縱橫登封縣五、六年,竟然被人在轉眼間全數制住,而他們連對方是怎麼出手都沒瞧見,雖然對方用了一點小鱉計,但也太可怕了,竟能在黑暗中出手。
是誰?木眼鼠獨剩的一顆右眼球尚能自由轉動,由石不華臉上看向黑決明,再由黑決明身上移至石不華的笑臉,定住不動了。
「是誰?」銀花鼠是唯一還能開口的。「哪個王八羔子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就光明磊落和我們比武!」
「嘖嘖!」黑決明咋舌。「雞鳴狗盜之輩也講究光明磊落?真鮮!」
「我等五人乃是俠盜,專門劫富濟貧……」
黑決明放聲大笑。「倒要請教,登封五鼠曾濟助哪戶貧家?」
「原來你早知道我們……」
「打從你們一進來,就在我們嚴密監視之下。」他一拍掌,舂、夏、秋、冬四婢即刻現身,對石不華行禮。「見過主人!奴婢幸不辱命,沒教他們逃了一個。」
石不華點點頭,一副很無能、全賴女人保護的德行。
「好!算我們栽筋斗!要殺要送官隨便你們。」銀花鼠也乾脆,並不求饒,他們犯案無數,早有覺悟一旦失手被擒,斷無逃生之理。
「那太便宜你們了。」
彷佛來自幽冥的聲音,一個黑影由窗口飄了進來,立定在石不華眼前。昂藏八尺的黑袍男子突然旋過身去,銀花鼠「啊」的一聲,暈了過去。多麼恐怖陰森的一張臉,仔細看,原來是一副青面狼牙的鬼面具,存心嚇壞人。
他袍抽揮動,五鼠一一昏迷不醒,下手不輕……
「別在我屋里殺人!郭冰岩!」
他豁然轉身,嘿嘿冷笑。「你的心太軟了,‘鬼佛’。」
「是你的心太硬太狠,才顯得我的心軟。」
兩人對峙,互不相讓。
「叫他們退下。」郭冰岩走到一旁,石不華揮揮手,黑決明忙和四婢抬著五鼠避得遠遠的,他們之中沒有人不怕郭冰岩的。
「郭大哥。」冷寂一會,石不華終於出聲。
背對著他的人影震動了一下,驀然發出一聲幽幽長長的嘆息,宛如要吐盡胸中所有的不平與痛苦。他仰首凝望虛空,半晌,突然抬手將面具取下,以真實的面貌面對遲他兩個月出生的義弟。
然而,只是他的真面目更加使人吃驚。
清靈秀奇的面龐,比女人還要美麗的一張臉,他卻痛恨白己長有這樣的一張臉,他是——「厲鬼」郭冰岩。
黑決明端來酒菜,又無聲地退下。
美麗的男人,連同性都忍不住想多親近他、多看他一眼,但黑決明不敢,他心知郭冰岩對自己那張臉比誰都敏感。
他的臉美得令人屏息,但絕非娘娘腔一類的,而是完美得像天匠巧手嘔心泣血所雕出的一件藝術品,每個角度、每分線條均完美得無可挑剔,自然博人驚嘆一聲︰美麗!
若說有什麼破壞了這份美麗?是他的冷。他峻冷的氣質宛然天生,一對眼楮彷佛可以照透俗世的虛假,那樣冷酷地玩弄他人充滿虛偽的生命。
他從來都不快樂,在石不華的記憶里,這位義兄活得真像一個鬼——厲鬼。
他們都是「黃河孤兒」,泛濫的濁水毀去他們的家園。石不華幸運些,及時被谷天尊收養,郭冰岩則遲了一年。他相信這一年是個關鍵,是促使郭冰岩成為一名厲鬼的關鍵,只可惜他從來進不去他的心,不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往事。
探人隱私不是他的嗜好,石不華斟了兩杯酒,笑道︰「沒想到你是第一個找上門的人。」
「你這個叛徒,我應該殺了你。」他仰首將酒飲盡。
「應該?不是非殺我不可?」石不華慢慢啜飲,他很少乾杯。「我該猜到,你出手殺人從不先打招呼的,可見你並不想殺我。」
石不華二十歲藝成,能教的谷夭尊都教了,其餘的就要看他個人天資的好壞、修為之勤拙;他生日那天,谷天尊要他選擇一個面具,他選擇笑面佛,從此只擔任內務工作,人稱他「鬼佛」。他不殺人,甚至厭惡殺人,復仇的方式不是非血腥不可。
而郭冰岩則選擇當一名「厲鬼」。
「為何不殺我?」石不華可不以為對方有理由放過他,在「修羅門」中,兄弟之情不值一文錢。
「有四個理由。」郭冰岩連乾了三杯酒,將酒杯擲地而碎。初人師門,戒律之一便是︰酒不過三杯。兄弟重聚,他擲杯表白心跡,起身走向窗旁,高大雄偉的身軀,團蒲般的大手背在身後,這是一個百分之百的男人,聲音亦是低沉有力。「沒有人出錢請我殺你,此其一,義父病重,但神智還很清楚,他沒下達命令捕殺你,可見得他未忘懷曾經許下的諾言,此其二。」
他頓了一下,轉過身來,喜怒不形於色。
「你所倚恃的不正是這一點?」
石不華於心中再一次贊嘆他的完美,再一次掩飾著不流露出來。多年來天天面對這樣一張完美的美麗臉龐,對於「美麗」兩宇,幾乎已麻木,很難再感動他了。
「當然。雖是酒後戲言,但義父素來言出如山,自負平生從無虛言,他既道︰‘你們三人是老夫的徒弟,也是老夫的子女,為了不落個仗恩逼子的惡名,老夫答應多給你們一次機會。仙兒,女子出嫁從夫,在你雙十年華以前若選擇組織外的男子嫁了,爹不會為難你;冰兒、不兒,你們兩人也一樣,以二十五歲為分水嶺,在這之前可以月兌離組織,卸下面具去過平常人的生活。如果你們都選擇留下來,不枉爹多年疼愛你們一場,自是最佳不過,但須謹記,從此再無後悔餘地,背叛組織者,殺!’」石不華記性絕佳,背得一宇不差。「義父的話在‘修羅門’中便是聖旨,誰敢抗旨不成?」
「你不到二十五歲。」
「二十四都不到,下個月你滿二十四歲,我小你兩個月。」
「太早了,你不該在這時候走。」郭冰岩譏諷地揚了揚眉。「不殺你的第三個理由即是︰我不信你過得慣外面的生活,不到二十五歲必然乖乖的自動回門。留你一命,等於多替‘修羅門’留下一名人才,畢竟你理財的功力可比之陶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