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啦!爸媽答應你可以消失一個月。」
「沒有附帶條件?」
「你不是小孩子,沒什麼好擔心的。」桑小鰈把海芋養在水瓶里,一句也不問她今天約會的點點滴滴,反倒使紫蘇感覺不自在。
「你這次不跟了?」
「不跟。」
「真的不跟?」口氣顯得有點不放心。
「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到別人家里賴上一個月?何況我有我的工作。」
「哇塞──」袁紫蘇跳起來,「天大的好消息!」一臉小女人的陶醉面容,「姚瀛和紫蘇,紫蘇和姚瀛,兩個人終于可以……嘻嘻嘻嘻嘻!」
瞧她奸笑的,真弄不明白她是去工作還是去釣女婿!桑小鰈一肚子酸氣直沖上咽喉,險些便沉不住氣。
「你先自求多福,問問項家有沒有請佣人再說吧!」
對呀,她低頭注視自己一雙男人見了便愛、女人見了忙問如何保養的光滑美麗的玉手,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忙著回房打電話去了。
第三章
一個悶熱的午後。
袁紫蘇站在項家租賃的小洋房前,並不急著按鈴,先觀察一下附近的環境。整個社區不大,尚稱清幽,五戶或六戶成一單位羅列,項家住的是離大門較遠的五戶中最左一戶。
良久,她胸有成竹的抿嘴一笑,按下紅鈴。
于懷素很快來開門,眉眼中滿是笑意。
「快請進來!男人都還在上班,我先介紹你認識還幽。哦,你就住她隔壁房間。」
紫蘇是以「畫家」的身分住進項府,為于家姊妹畫像。
她們穿越由絕美的大理石地板、水晶燈飾、白色真皮沙發所鋪陳的客廳,輕巧的步上有著優美弧度、精致雕琢的原木扶手的樓梯,全部由大理石砌造的階梯直通向三樓。于懷素輕敲門,旋即把門打開。
房里微暗,但仍可看出整個房間以灰色和粉紅色搭配布置,這種令人賞心悅目的色澤最適宜裝飾精挑細選的圖畫、吊燈和擺飾品。
以薔薇花瓣的顏色和睫梗的顏色交錯織出美麗花紋的窗簾緊緊拉上,微幽暗的光線下可見一女子躺在床罩下,圓睜著困惑的眼眸看著她們。
于懷素走過去拉開窗簾,陽光一下子灑遍每個角落。
「姊姊,不要。」她叫道。她的聲音絕妙動听,柔軟得如同真絲。
紫蘇想她應該就是于還幽了,不禁贊嘆起來,果然幽婉清雅,情韻俱備,有如一朵潔白幽柔、高潔地盛放于山陵幽谷中迎風搖曳的小花,肌膚瑩白,骨肉亭勻,不似碌碌塵寰中人,雖美,卻不會令女人嫉妒。
「姊姊,快把窗簾拉上,拜托。」
「窗外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嗎?」紫蘇不解的走向落地窗,除了一塊小陽台外,什麼也沒有。難道她怕見陽光?
于懷素低聲說︰「陽台下有個遮陽棚。」
紫蘇一怔。原來那就是于還幽摔落的地點,縱然喪失記憶,但恐懼的情緒仍不時捉住她吧,下意識的不願去面對。
「還幽,太陽不會曬壞你的。」于懷素坐在床沿。「我說過要請個人為我們畫像,現在畫家已經來了,你不起來跟人家打個招呼嗎?」
「她就是……」她幾乎有點靦腆的瞪著客人。
「我叫袁紫蘇,你可以叫我紫蘇、阿蘇或阿紫。」紫蘇的聲調頗為逗趣,但是她的眼中卻包含極為嚴肅的神色。她仔細盯視著還幽,有點納悶,論年齡,于還幽比她大三、四歲,然而其純真的眼眸與靦腆的笑容卻像只有十八歲。
「你一個人怎麼有這麼多名字?」
「姓名只有一個,小名倒是不少。小時候,家人叫我阿蘇,疼我時偶爾叫蘇蘇,最好別叫我阿紫,那是我哥哥損我時叫的,如今我是大人了,比較喜歡人家叫我紫蘇。」她輕松的同她閑聊,打開了話匣,很快就像朋友一樣了。
于懷素欣悅的在一旁陪著,偶爾也加入交談,以電話吩咐佣人送來下午茶和小點心,添加談興。
「為什麼你會成為一名畫家呢,紫蘇?」
「因為我爸爸生前是位畫家,但沒什麼名氣,可以說抑郁不得志,最後不得不到小學教小孩子涂鴉為生。」紫蘇不願編造美麗的謊言欺騙一位失去記憶的女子,她可以想象一個人不幸將過去全部遺忘,她的心靈上必然有著太多恐懼,必須重新學習對周遭人事的接納與信任。「我十一歲時他去世,一年後媽媽改嫁。我很喜歡繼父,他人很好,媽媽說希望我繼承父志學習作畫,他就送我去名師那兒,可惜我的天分有限,雖然選擇念美術系,真正熱愛的卻是寫作。我媽似乎也覺悟了,不再干涉我要走哪一行,沒有了壓力,反而可以將繪畫看成一種嗜好,樂此不疲哩!」
「擁有兩種性質完全不同的工作,是很有趣呢?還是一項挑戰?」
「都有。我不以為繪畫和寫作互相悖謬,在不同的情緒下從事不同的創作,反而可以相輔相成。當然,難免會有學不專精的缺點,我打算三十歲以後專心寫作,將繪畫當作陶冶性情的嗜好。」袁紫蘇自信的神采恰與于還幽憂郁的面色形成對比。「你放心好了,畢竟我受過專業薰陶,畫出來的人物像雖不敢與大師比較,但絕對足以使你們後世子孫瞻仰、贊嘆你們的風采。」
「不,我不擔心這個。」
「我不擅于猜測別人的心思,你有話直說好了。」
紫蘇並不顯得困擾,只是以好奇的眼神凝望還幽。美麗的女性大都是自信的,神采奕奕的,而她卻同時流露出溫柔與羞怯,睫毛遮覆著眼楮,宛似過去深閨中的大家千金,是她所見過最難以置信的女人。
她慢慢揚起眼楮看阿蘇,「我想了解你來此的真正目的,不只是單純的畫像而已吧?!」她的聲音輕柔得幾乎難以听見,「你一定知道我喪失記憶,是不是姊姊要你……」
「還幽!」于懷素急急否定,「不是的,只是畫像而已。」
紫蘇哈哈一笑。「她話沒問完你便急忙澄清,不等于自己招認了嗎?」懷素無語的望著她們,紫蘇又是一笑。「我們這樣似乎不太誠實,而且也顯得不必要。還幽失去的只是記憶,而非智力,坦白告訴她不好嗎?」
「我不希望再增加還幽精神上的負擔。」
「我覺得你不應該把她當成迷途的小孩看待。」袁紫蘇不客氣的把她的感覺說出來。
「我……我是在保護她!」于懷素帶點憤怒的說。
「你能保護她一輩子嗎?」袁紫蘇說著把臉轉向于還幽,面帶微笑拍拍她的手,「你很聰明,猜中你姊姊請我來幫助你,找出害你摔落陽台的禍首,我不敢說我一定成功,但你願不願意配合我試一試呢?」
「袁紫蘇,你不經商量就突然這麼做……」于懷素困惱的站起來俯視她。
「欺騙或隱瞞,只會造成調查上的阻力!」袁紫蘇仰頭無懼的直視回去,「我來之前下過一番工夫,根據醫學報告,有少部分失去記憶者終生都不曾恢復記憶,他們能怎麼辦?每天躲在家里嗎?依賴別人過完一生嗎?就算還幽明天就可恢復記憶,至少今天的她必須面對現實,而且要笑著面對,而不是縮在你的保護殼下。」
「你──我真後悔請你來!」
「來不及了。你應該向姚瀛打听過我的為人,既然你用種種誘餌引我上門,勾起我的興趣,不查出個水落石出我絕不會縮手,就算你不高興的趕我出門,我照樣可以私下偵查。你明白了嗎?一旦我接手,我就不听人指揮,我要照我的方式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