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童二十歲的生日舞會當天,剛回國的衛希瓏自然也受邀前來,一整晚羽童只願和他共舞,再不理會其他同醫院的醫師。事實上,在那天的舞會中也沒有人比得上衛希瓏的儀表堂堂,心地單純、涉世不深的羽童很快地墜入情網,不時向父親撒嬌要好好栽培希瓏,其用意不問可知。
孟慶余看得可遠了,算盤打得也精。一位留美博士的確比較有希望在他退休後接他主任的位子,如果再有他在醫院內為希瓏排除異己,那麼三、五年後,羽童便可高枕無憂的做主任太太,所以他找個時間和衛希瓏聊聊天。
為此衛希瓏煩惱了好一陣子,他自信他要當主任很夠資格,搞不好還能當上院長,這關鍵就在于他能不能成為孟慶余的女婿。
這其中有一個競爭者,就是谷經綸,谷琇晶的大哥。谷琇晶是他留美時的同學,個性成熟,兩人很要好,本有意論及婚嫁,誰知一回國即認識了「主任的女兒」,這算盤只有另外打過。三人如今是同科醫生,谷經綸贏在熬的資歷長,這點在醫院很重要,所以衛希瓏當機立斷接受了羽童的情愛。
交往遇程中,羽童是全心全意的,主動的去親近他、了解他,希瓏則有點三心兩意,只是精明的沒表現出來。
直到現在都結婚了,他內心仍有委屈感,他覺得羽童除了是「主任的女兒」,其他的條件都配不上他。她不夠聰明,勉強上了一所私立大學;再加上是孟主任四十歲才生得的寶貝女兒,不免多方嬌寵,顯得個性不太成熟,沒有一技之長,而且天真得像個孩子一樣說愛就愛,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對方比她聰明百倍,堂堂一位博士怎會看上私立大學的女學生?他對她只有同情和憐憫了。
比較之下,谷琇晶的條件好太多了,可惜人無雙福,她不是主任的女兒,要不然他倒真心願意娶她。
「希瓏!」
羽童完全讀不出丈夫內心的波折,她只是單純的崇拜丈夫,像崇拜自己的父親一樣,相信唯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幸福可言。
「你還在為歐去蓬生氣呀?你真傻,他哪能跟你相比,在我眼中,你比他好上千百倍,品行更是沒話說,我最愛你了!」
她凝望他,心想他一定了解她愛他有多深,多渴望他完完全全的注意力和他的熱愛,而不是浪費時間談論一個不相干的人。
「妳說的對,一個人渣不值得我理會。」
衛希瓏在同事間人緣良好,他盡量不流露出傲慢的態度,可是他將自己看得很高,也努力往上爬到配得上他的地位;他認為自己有資格看輕比他差勁的人,只是很惱人的,偏偏有些人與生俱來的地位是他所不敢得罪的。
梳洗後,衛希瓏總算注意到妻子嬌美動人的一面,也不由得贊嘆羽童是天生的美人胎;這也是一項優點吧,至少帶得出去,不會丟他的臉。可惜智慧與容貌往往成反比,他多希望她也是出身名校的博士或碩士,這才談得上優生學啊!
「希瓏,你在想什麼?」
「妳很漂亮。」他老實說。
「噢!希瓏,我好高興,你很少夸獎人呢!」羽童忘了新娘的害羞,直接投入他懷中,熱情的氣息吹拂他。「我會為你保住這份美麗,絕不會讓自己有一天邋遢得使你丟臉。」她柔美的聲音回蕩于安寧的房中。「可是你知道嗎?我的美來自于你的愛,是愛情使我美麗。你會永遠愛我吧,希瓏?」
「當然。」
這是一個愛我的小女人,衛希瓏心想,我很容易控制她的心,就由她去影響她父親,讓他們為我犧牲一切。
「羽童,妳今天做了一件令我難堪的事。」
「什麼事?」
「妳不應該向歐去蓬表示關切,妳忘了妳是我的新娘嗎?」
「我沒有忘記,我怎舍得忘記,我只是同情他而已。」
「可憐的歐去蓬,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女人同情。」衛希瓏拖長語氣,略顯輕蔑。「他是個邪惡的男人,專門敗壞女人的名譽,任何女人只要跟歐去蓬三個字連在一起,就等于貼上了『蕩婦』的標簽。」
「他真那麼壞?」
「不錯,所以我不希望妳對那種人產生興趣。」
「我才沒有,你們不說,我根本不曉得他是誰。」
「現在妳知道了,難保妳不會像那些女人一樣有興趣。」
「希瓏,你不要誤會我嘛!」
羽童不高興了,衛希瓏見好就收。
「乖妻,我當然了解妳絕不同于那些膚淺的女人,只是我太愛妳,太在乎妳,所以忍不住擔心,妳能諒解嗎?」
「希瓏,你真可愛,連這也擔心!」他的甜言蜜語令羽童感動得屏息呼應,生怕听漏了一個字。「你放心吧,我從不欣賞那類型的男子,我喜歡的是你這樣有學問的人;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明白我已找到了我的白馬王子。」
「妳發誓!」
「我發誓!」羽童舉起一掌。
「妳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嗎?」
「我願意。」
「妳可知道我要做一個讓妳父親看重的人,我--」
「我知道的,希瓏。像你條件如此優渥的男人,絕不甘心以主治大夫終老。爸爸說過他會助你一臂之力,等他退休後你就可以順利接主任之職,說不定二十年後你就是院長呢!」
「這才是我的好乖妻。」
衛希瓏終于伸臂擁住她,付出了些許的愛。
***
婚後不久,羽童不願整日無所事事,便以她自幼習琴的才藝,到一家音樂教室教授鋼琴,從國小學生教起。
衛希瓏不反對她出去工作,只是很遺憾的說︰
「教一些沒有天資的小孩已經夠累人了,還要讓小孩的父母以為自己的孩子是天才,也真難為妳了。」
「我不會向學琴小孩的父母夸大其實,那對學生不好;再說除非有心當演奏家,學音樂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慢慢都會有進步的。」
「那不是浪費時間嗎?為何不針對自己的才能去學呢?」
「不學學看哪里知道有沒有這方面的才能。」
「妳從小就學,到現在也只能去騙小孩子的錢了。」
「我……騙錢?我很認真在教,盡可能使他們快樂的學習。」
「妳就是有這種想法,所以才一事無成。」他目光停在她身上,非常短暫,也非常冷漠。「一個人若要有所成就,必須痛下苦功,不能凡事當成興趣,或只想快樂的學習,那絕對只能學到皮毛,徒然浪費許多時間而已。」
「希瓏,我……」
「算啦!自幼富裕的人都是這樣子,很少肯咬緊牙根努力到底。」
羽童羞慚地低了頭,只因她的確有機會在鋼琴演奏上更上層樓,只是一听說出名的演奏家每天都要練習十個小時以上,她便為之怯步,她知道如此一來她一定會討厭鋼琴的,她不想將大半青春輕擲于黑白鍵上,她缺乏那份豪勇。
「希瓏,我只想做一位好妻子、好母親,行有余力再計畫發展自己的事業,這樣平凡的我,你會討厭嗎?」
「這也是大多數女人的心願,我怎會討厭。」
他說得輕松,羽童卻覺得他言不由衷。
連他們的新婚熱度都比她想要的短太多了,一星期的蜜月度完後,他們幾乎已成了尋常夫妻,不管羽童多麼努力營造氣氛,衛希瓏一心全在醫院,像只呆頭鵝,無暇注意嬌妻的浪漫心態。
她回家向父親抱怨給希瓏太多工作壓力,不知孟慶余向他說了什麼,希瓏回來臉色鐵青的發了一晚的脾氣,「不要以為妳是主任的女兒就有多了不起,我絕不允許老婆妨礙我的前程……」嚇得羽童再也不敢向父親埋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