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次她打電話進開刀房,也使他不高興的冷言冷語,于是羽童知道,他很忌諱別人說他娶的是「主任的女兒」。
她有時會感覺他們兩人像在夢中低語,各想各的。然而只要見到他眸子中露出溫柔的訊息,她又會不由自主地投入他懷中。
除了教琴,羽童也常往娘家跑,既探望了老父,又可以向仇阿姨多學幾樣拿手菜,順便討教些夫婦相處之道。
仇璦苗就不只一次向她耳提面命︰
「生個孩子吧!孩子最能填補夫妻之間感情的空白處。」
「我跟希瓏好得不得了,哪有什麼空白處?」
「讀書我讀得沒妳多,形容的或許不太好,但道理我懂,總之就是趕快生個孩子。妳想想,即使是雙胞胎也未必能夠完全心意相通,何況兩個不同姓的人。」
仇璦苗是羽童母親的一位表姊妹,三十多歲就守了寡,為了撫養兩個兒子,到孟家來幫忙家事,那時羽童母親病得很重,正需要一個人幫佣和照料小羽童。如今仇璦苗的兩個兒子都大了,不樂意母親再幫佣賺錢,可是仇璦苗說她做慣了,何況羽童嫁後,孟慶余一個人也顧不來一個家。
「生孩子啊?」羽童有點心動。
「你們結婚那麼久了,沒有生才奇怪。」
「還沒滿周年,哪里算久了?」
「手腳真慢!我那時候都一年生一個,連生兩個兒子。」
「阿姨真厲害。可是時代不同了,我們現在才不想一結婚就生小孩,新婚期限拖得愈長愈好呢!」
「少跟我來時代不同了這些鬼話,男人啊,沒有不想要兒子的,我勸妳趕快生,這樣婚姻基礎才穩固。」
「為什麼?」
「一個男人只要有良心,就算不顧念發妻,也會顧慮到孩子,想玩花樣的時候就會多猶豫一下,亂搞的機會可低多了。」
「亂講,我看那些外遇的男人,十個里八個有孩子的。」
「那種男人平時一定很少接近小孩,少了血濃于水的感情。」
「阿姨就是能自圓其說。」
「至少有了小孩,可以讓妳忙一點,不會無聊。」
「這倒是,爸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是啊,當醫生太太,尤其是名醫的太太,的確是非常無聊的,妳要跟數不清的病患分享妳的丈夫,還不能埋怨。」
「可是我又非常愛他!」羽童也有點無奈。
「那就是妳的不幸了。」仇璦苗一副看穿人生的口吻。
「不幸?」
「夫妻之間就是這樣子,愛得較深的一方通常也是付出最多、犧牲最多的一個。照我意思,妳應該嫁一個愛妳比妳愛他更深的男人,這樣比較幸福。」
「希瓏很愛我!」羽童不高興的加重語氣。
「我看他更愛他的工作,根本很少花時間在妳身上。」
「阿姨最討厭了,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我不會說好听的話,只曉得說實話。」仇璦苗無奈的瞄她一眼。
「希瓏工作忙我知道,但他還是非常的愛我!」
羽童彷佛要證明這點,在結婚周年紀念日當天,她不作任何暗示,在家里準備了鮮花和大餐,她相信希瓏一定會趕回來慶祝的。
可是希瓏沒有回來,而且她第一次發現她的丈夫也會欺騙她。
她等到八點鐘時,菜全涼了,心也冷了一半,但還抱著希望,打了電話去醫院,值班的梁郡妮卻告訴她︰
「衛醫師他早就走了啊!和谷……」
「和誰?」
「沒有啦!」梁郡妮暗暗叫苦。
「郡妮,拜托妳告訴我實話。」
「等他回去妳問他好了。」
「不,我現在就要知道。」羽童激動得幾乎抑不住欲涌上的淚水。「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他竟然跟別人出去,我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和谷醫師一起走的。」
「男的谷醫師還是女的谷醫師?」
「這還用問嗎?」梁郡妮不願由自己口中道出實情。
羽童恍然明白了。衛希瓏和谷經綸在醫院中彼此互不交談,自然不可能一塊外出了。她認識谷經綸,是位專心于醫術上的良醫,對于醫院內部的勾心斗角很不以為然,本身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有人說他是位「醫呆子」!是希瓏疑心他有意競爭主任的地位,即使當谷琇晶的面,他也不肯先主動向他打招呼,以谷經綸木訥內向的個性自然也不會去巴結人家,才形成互不說話的心緒。
現在羽童可以確定希瓏是和谷琇晶在一起,可是為什麼?
羽童為希瓏設想了許多晚歸的理由,一起出去的還有其他醫生;他們一起討論新的病歷;為心髒移植手術開醫學會議……
十點過去了,十一點過了,十二點過去了。
她再也想不出理由,痛心的哭了起來。
希瓏,你快回來!只要你現在回來,不管你說什麼我全都相信。
不要辜負我的愛,求求你不要背叛我,我會受不了!
希瓏,快回來,求求你立刻回來。
羽童趴在桌上哭著睡著了。
深夜兩點。
衛希瓏一身清爽的回到家,打開燈,嚇了一跳。
羽童立刻醒來,注意到時鐘上指的數字。
「妳在干什麼?」他一臉不高興的先發制人。「我告訴過妳不要熬夜等我,看妳那表情,故意要我內疚似的。」
「你到哪里去了?」羽童尖銳的口氣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一直都在醫院。」
「真的?」她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
「妳在懷疑我?」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衛希瓏愣了愣,這句話今晚谷琇晶也問過他,到底是什麼重要節日呢?不過,谷琇晶倒很高興他不記得,兩人在她公寓內度過快樂的時光;反過來,羽童一臉淚痕,一副想吵架的德行,真是難看死了!
羽童怒目以視,神色很嚇人,她氣希瓏居然忘了。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以為你會記得,什麼都準備好了,而你不但缺席,還撒謊騙我!」
衛希瓏一語不發,但也不回避地與她對視了好一陣。他嘴邊冷笑,心底不免有些慌,了解對方有偌大的威脅力,但他也因此更不願在她面前伏低妥協。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心虛了是不是?」她的感覺、她的悲憤,已經在她的眼里表露無遺,承載不了更多了。
「拜托妳不要無理取鬧行不行?」他有的只是困惱和不耐煩,惡聲惡氣的。「妳莫名其妙!不知所雲!我在醫院為病人急救累得要死,妳就只會為一個小紀念日跟我吵鬧不休,是病人的命重要還是妳的娛樂重要?」
「你還敢說謊?你六點多就離開醫院了,我問過--」
「什麼?妳打電話去醫院查我的勤?」衛希瓏怒極,把一桌好菜全掃落地。「我早警告過妳,不許查我的勤,別以為妳是主任的女兒就有特權!」
「我不要特權,我只想提醒你回來參加我親手準備的兩人宴會,這樣也不行嗎?我是你的太太,偶爾打個電話過去,是因為我關心你,不是要查你的勤。」羽童愈想愈難過,泣不成聲。「你做了昧心事,就想發威掩飾--」
「我做了什麼昧心事?」
「你人明明不在醫院,為何要說你在醫院為病人急救?如果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說謊?」
「妳無聊!我沒有必要向妳解釋我的行蹤。」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和谷琇晶在一起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
「你--」
「等等!不要用妳那雙有色的眼楮看待我們。」衛希瓏冷淡的目光彷佛在控訴不被信任的遺憾。「本來我不想讓妳操心,所以沒打算告訴妳,但妳的疑心病實在讓人受不了。今晚我的確和谷琇晶醫師一道走,這是前幾天就約好了,我答應幫她過目一篇演講稿,那是婦女會邀請她主講心髒血管疾病的防治,因為我常替報章雜志寫稿,比較有經驗,所以她才會想到拜托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