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免有點諷刺,人家愈盛贊王棟的成功,她心里愈不舒服,愈感到自己似個外人,一點兒妻憑大貴的榮耀感也無。
「花靈!」
她笑不出來。
「你有心事,能不能告訴我?」
他的溫柔,他的心細,他的體貼入微的聲音,反而增添了花靈內心的哀傷。為什麼王棟不像他呢?為什麼他不是王棟呢?一種不滿、背叛的私心,使她拿出方才買的小玉人,送給了宋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的語氣一定很孤單淒涼吧,宋問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小玉人被包在他們手心,這感覺很溫暖,使花靈有勇氣往下說︰「有人說,生日即是母親的受難日,為人子女反而應該在這一天做點什麼聊表心意。我父母早已不在,我準備的小玉人沒有人要。我想,你跟我一樣沒什麼親人,所以想送給你。」不爭氣的淚水在眼眶里滾動,聲音也變得非常可憐,這令她更加難受,怕要受人恥笑了。
「王棟呢?他應該陪你的。」他氣憤的說。沒想到他同樣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他不在家。」花靈想到有很多女人送他東西,不禁哽咽︰「即使他在家,也不會希罕這個小王人。我只希望有人能珍惜它。」
宋問坐到她身邊,輕拍她的後背,這種無言的安慰多教人自傷自憐,兩顆珠大的眼淚滴落裙上,踫碎了。
「對不起!」自幼受的庭訓依然緊緊跟著不放,這番失態使人難以為情。
「不要這麼說,我們是好朋友啊!」
「朋友!有朋友真好,我一直沒什麼朋友。」
「胡說,你早有一個相談甚歡的好朋友。」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啊!」
花靈激動的笑了,臉上也光彩起來。
宋問看她的目光顯得異樣的專心,復如痴痴,讓人家的心啊狂跳、慌亂、忸怩,是興奮,更是莫名的害怕。
這是不對的,卻又舍不得呀!
幸好他很快克制住自己,喝著微涼的咖啡,說他今天休假,決定陪她一道慶生。
花靈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兩塊小小的起士蛋糕代替圓圓的大蛋糕,她覺得那是她吃過最美味的蛋糕了。一小瓶香水作壽禮,他說買不起大瓶的,故意裝出來的可憐窮相,使花靈笑彎了腰。好開心!好開心!甜甜的香氣,有晚香玉的味道。
吃完法式大餐,宛如灰姑娘必須揮別她的王子,花靈也得回家了,等待她的也許是王棟早晨未發完的怒氣。
「謝謝你今天陪我,希望你不是在同情我。」她切切低語。
「當然不是。」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嘆聲嘆氣起來。「王棟真是瞎子,沒看出你才是真正的女人嗎?我--算了,我沒資格說這些話。」
宋問顯得憂郁,還帶點煩躁不安,花霓深感罪惡,怕他因此和王棟交惡。
回家之後,她仍在回味快樂的時光,沒听到王棟回房的聲音。
臥室內的大燈熄了,只留下暈黃的壁燈,王棟坐在床上等候。花靈拉攏浴袍的領口,一時之間,有幾分難以坦然相對。
「你回來了。」梳著頭發,她看見鏡中人一臉酡紅。
「我一直在家。」王棟說。「中午趕回來想請你吃飯,你出去了,等待一場晚宴,你又還沒回來。你一整天都上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你會特地等我,我自己去吃大餐慶祝了。」
「你今天回來的時間比較晚。」
「今天我生日。」她差點沒說「今天我最大」。
「我一直想為你慶祝。」他不滿地咕噥著。
「但你出門啦,我以為你會像過去一樣,很晚才回來。」真搞不懂,今天他怎麼突然重視起她來了?
「爸找我,公司剛開發出一種佛手軟糖,希望我提出幾個包裝設計案。」
花靈不大熱心的听著。婆家的人跟她也不很親近,畢竟她不像王棠的妻子為王家帶來可觀的利益,她神氣不起來。
「花靈!」他湊近身。
「我很困了。」她趕緊鑽進被里,今天的心情她沒辦法接受。
「還好你沒說你頭痛或哪里不舒服。」王棟哈哈笑著,搖著他的頭。「不行!你還不能睡,我等了一個下午,就是要為你慶生。」
王棟就是有這點好處,不會因為自己的一番空等待就無理取鬧、跳腳鬼吼。平心而論,他脾氣不錯,包容量也大,沒有人家說的藝術家的陰陽怪氣。花靈偷眼打量他高大的身軀,微有窩心之感,王棟早有準備,拿出放在暗處的香檳和兩只高腳杯。
「我想蛋糕你是吃不下了,簡單的喝一杯慶祝吧!這是只在法國生產,用葡萄做的香檳酒。」
花靈不由受了感動,坐起身,舉杯和他對飲。
今天她喝的有點多了,微醺,似乎朦朧。
「你全身上下都這麼女人。」他輕觸她的臉、她的唇︰什麼話嘛,我不是女人還會是什麼?花靈不客氣的瞪他一眼。
他在做什麼?吹得她耳根癢癢的,心也癢癢的。「我的小花朵,凡是有眼光的男人,都會忍不住想要你,然而,你是我一個人的。」
他抱住她。噢!這狡猾的男人!
似乎是在夢里,她模糊地想到︰晚香玉,又名月下香,花語是「危險的快樂」。
※※※
一個上午,她都在猶豫該不該擦那瓶香水。
宋問在等她過去,而她是王棟的妻。
他應承為她解說「素人陶藝」如何表現出有木雕的紋理和趣味,還借了作品讓她欣賞。
是楊連科的吧!那種沒有經過上彩,呈現陶土原味的人像作品,非常古樸可愛,她很想見一見真品,宋問一口應允。
可是,她又怕見他那雙熱切的眼眸。
自上次之後,他們又在一起吃了兩次飯。以前也不是沒一起吃過飯,但味道全變了,竟有著難言的興奮期待,一頓飯可以吃上兩個小時,尚且依依不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花靈不敢去想。
她不曉得他聞不聞得出晚香玉的氣味?如果他渾不知覺,她將很失望吧!他若聞出了呢?她何以面對他狂喜的情緒?她是王棟的妻啊!
為什麼猶豫不決呢?難道我已經喜歡上宋問,所以才變得瞻前顧後,似一個偷了情的女人?不,不可以!我是王棟的妻!
花靈回過神來,將香水收進抽屜。這就是答案,王棟的妻!
驀然她揚起頭發,搖了搖,恨不能將腦中的邪念搖落,眼楮卻不期然瞟見一個男人的身影。王棟倚著門框笑睇她,瞧他那神態,怕已來了許久。
「好動人的一幕。」王棟走過來,撫弄她波浪般的發,目光卻落在鏡里。「女人撩動長發的姿態是最美的,波浪一般揚起又滑落,充滿了誘惑力,觸動我想將此刻此景拍攝下來,畫成仕女圖。」
她羞怯地將頭低下,一半為了她不安分的心。
「花靈,你愈來愈美了。」他扳正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吋地細看她的臉。「我要把你的美記錄下來。」
不等她答應,他已牽了她手下樓。
客廳桌上多出一大束的玫瑰花,是她上樓前所沒有的。那種奇絕的花色輕易把人吸引過去,有淡淡的紫色,有深紫得近乎黑色,有介于兩者之間的藍紫色,層層次次、深深淺淺的紫,香氣比紅玫瑰更甜蜜沁人。
「這麼美,哪兒來的?」
「我訂的,剛剛才送到。你還喜歡嗎?」
花靈還予燦爛的笑容,這麼美的東西有誰不喜歡呢!
「我不知道台灣有紫玫瑰呢!」
「店員說是進口的,我也不太懂這些。」
「怎會想到送我花?」
「你使我聯想到紫玫瑰,清麗、熱情、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