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願意說嗎?」樊散東瞪著她發白的臉色,此刻看來她倒像是剛才發病的那個人,他不否認自己強烈地想要比凌睿堯更加了解她,老實說,這種想法著實有些幼稚,但倘若凌睿堯並不知道他在世的愛人並非人類,那麼這七年間他來不及填補而一直站在頹勢的他,似乎可以在此扳回一成優勢。
並非是一種比較,但他決定從凌睿堯身邊搶過聶夏萌時,就明白自己不僅要和她奮戰,同時也要和凌睿堯過往的回憶競爭。凌睿堯七年前的死亡就已經為她心中畫下永遠完美的等號,就算他再怎麼努力,永遠也爭不過一個不可能改變的死人,與其讓復恨他也好,他必須讓她發覺出自己不同于凌睿堯的特質,他不願當凌睿堯的替代品。
「你知道在長白山的傳說里,野參該怎麼采嗎?」聶夏萌眉間蹙得死緊,眸間盈過小時候的恐懼,她勉強扯開嘲弄的嘴角,每一個宇都是她過往歲月里異積下的痛苦,「在初春的雪地里,幾個獵參人用繩子以野參為中心圍成一個圈圈,然後安靜無聲地縮小範圍,之所以會這麼大費周章,是因為只要弄出一點聲響,吸收日月精華而具靈性的野參,會在發覺人類的接近後,而化成孩童的模樣逃跑。」
第八章
「果然不出我所料。」樊散東沉思地望著聶夏萌,她是人參精,發覺自己一點也不訝異于她並非是個人類,他早該猜到了,只是過去從來不曾想過會有她這類的妖精在人間與人共同生存,甚至為了做一個醫師而拼死拼活,她的全身上下都是最珍貴的藥材,居然有個想當醫師的志願。
「你的反應倒十分平靜。」聶夏萌瞅著他的臉孔,冷嘲地短哼了一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心里
想的是怎麼把我下鍋,當然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吃了我的心,大概就會擁有全人類最強壯的心髒了。」
他挪了挪身子,不放松地望著她,「為什麼要把我想得那麼惡劣?」
把她逼到必須請出事實,她還能怎麼想?聶夏萌仔細分辨著他深不可測的黑眸,卻始終無法看清他的思緒,「人參不就是拿來吃的嗎?尤其是像我這樣在山林間躲了百年才能完全化成人形的參精,更是你吃上一百支參也比不上的極品,如果人類不吃我,又何必費盡心思抓我?」
樊散東緩緩地搖了搖頭,因她眼里的傷痛而蹙起了眉,「並不是每個人類都像你說的那樣。」
「是嗎?」聶夏萌嘲弄地冷哼一聲,將她的袖子拉開,手臂上的肌膚雖然光滑,但仔細觀察後可以發覺,她的手上盡是一條條愈合完整的白色傷痕,幾乎布滿了她的手臂,「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那些人想求長生的證據,他們抓到我後將我關起來,每天從我的手上割一道傷口喝血,就為了一個明明早該翹掉的政治家延續他的生命,因為他的野心還未滿足,他必須活得像個老妖怪一樣長命百歲。」
她仍記得當初被捕時有多麼恐慌,以人間的年齡來算,那時她才三歲,不能明白為何每天都有人來到她的囚室,劃破她的手喝她的血來養生,她甚至痛恨那種無時無刻的恐懼與折磨,寧可他們早點把她吃掉算了。就算是有靈性的人參精又怎樣?在人們的眼里根本不把她看成是一個生命,除了拖把頭和凌家的人。
樊散東驀然起身,先前的優閑全然從他的身上消失,蹲在她的面前,緩緩地扶住她的手,那白色的傷痕恍若也在他的心上劃下似的,他的儂眉緊擰成一團,憤怒的火焰在心底不斷地蔓延。
「那個人呢?」溫柔萬分地撫著她手上的傷痕,但樊散東心底的思緒卻十分殘暴,他非殺了那個老妖怪不可!不管是要動用暗雲的力量或是其他,他絕不容許有人傷了夏,就算是過去也是。
「掛了。」聶夏萌的眸里為他的舉動有些訝然,胸中有股因他溫柔而起的暖流經過,幾乎無法再提起之前的怒氣,「在我十七歲逃跑時他就熬不住了,好不容易派人將我逮回去的時候,剛好在床上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家伙倒死得輕松。」樊散東冷冷地說道,「將你關了十幾年,就這麼干脆地死了。」從沒料想過她笑容底下究竟藏了多少慘澹的童年,就因為她不是人類,就得遭受這種待遇嗎?
「誰說我被關了十幾年?」聶夏萌發覺他居然把她想成慘不忍睹的受虐兒,瞧他的眼神好像要去鞭人家的尸似,「那個人曾經是我的養父,在發覺人參精也會隨著歲月成長的同時,他就將我當成了一般的孩子測試,觀察我是否和凡人一樣。他讓我受教育、吃飯,如養育一個孩子般地養育我,除了在他每晚取我的血時我會想到自己是個人參精外,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
樊散東懷疑地瞅著她,發覺她眼里居然沒有對那個人的恨意,「你不恨他?」
她垂下眼瞼搖了搖頭,「呵,恨有什麼用?不管是書本或是人,從小就灌輸我所有生物都應該為人類犧牲的觀念,我能做什麼?因為人類是地球上最高等的生物,就可以恣意決定其他生物的命運。原本我以為他們都是對的,只有拖把頭……只有他願意正視我的生命,情願病死也不會考慮吃了我來延續他的生命……」
「拖把頭……」樊散東的眼神轉為陰鷙,明白她說的是凌睿堯,原來凌睿堯比自己更早接受了夏的身分,因此夏的眼里只有他,就算他死了七年也不願再去相信會有其他人願意接受她。凌睿堯佔了夏心中絕大的位置,只是因為他比自己更早遇見了夏。
對凌睿堯的妒意滿滿地充塞了他的心房,樊散東驀然伸長了手,將她攬進自己懷里重重地揉著,「夏,就因為他死了,而你活著,你就必須不斷地想著他,代替他活下去?」
聶夏萌整個身子在剎那間緊繃如石,她又捏了捏拳,發覺自己此刻的脆弱,居然沒有勇氣去推開一個對她表現關懷的溫暖胸膛。她勉強地咬了咬唇,想不出如何去以尖刻的言辭反駁他,「就算是……那又怎麼樣?」’她欠拖把頭的太多、太多了,一份心的歸屬、一個真正溫暖的家庭、正視自身的存在,以一個妖怪來說,她在他身上得到了出乎意料的關愛,也明白了其實只要是有靈性的生物,沒有人可以擅自決定她的命運。
「那麼你已經將對他的感激,錯認成了愛。」
錯認?!「不可能!」聶夏萌猛然推開他,臉色頓如凶惡的猛獸,「你不了解我和拖把頭的感情,憑什麼這麼說?」
樊散東眸里閃著慍怒,反手又將她拉回懷里,「別急著否認,听我說完。」
「不要!」聶夏萌努力地在他懷里掙扎著,樊散東從奪了她的初吻開始,就一直挑撥著她對拖把頭的感情,她才不要听到他說什麼詆毀拖把頭的話!「難道你不知道說一個死人的壞話,只會顯得你很沒風度?」
「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說的,只是個死人的話。」樊散東壓不住她的掙扎,索性將她的身體壓在地面,然後用他的身軀穩穩地固定住她,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對方噴在自己臉上的鼻息,暖昧不清地糾纏在一起。
聶夏萌狠狠地瞪住他,明白除非他想放開她,否則她沒有一次能逃月兌成功,「樊散東,你到底想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