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風早愣愣地跟她點了一下頭。
「文先生,我是劉政賢。染林的未婚夫。」
阿賢和美姬神態自若,倒是風早一臉發窘。
啊!我明白了!風早是在意我。
他擔心我此刻才發現阿賢另有所愛,所以不知所措起來。
我又不知如何向他傳達說我早就知道了。
風早突然張著嘴,沖口而出地「啊!」了一聲。
「原來如此。」風早喃喃念著。
看來這個反應永遠慢半拍的男人,終于想到我為甚麼不願回家了。
「對不起!」風早調過臉朝向我低低說了一聲。
這次眼神也準確對焦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甚麼那樣感動。
「嗄?」阿賢和美姬異口同聲地問。
「啊!」風早尷尬地擺擺手。
「你在電話里說,染林最後跟你說了很重要的話,要向家人傳達。到底是甚麼?
美姬定定地瞪著風早問。
我終于明白美姬為甚麼巴巴地關上店面趕來了。
她從來就是個小八妹,那種听見店外傳來救護車聲也會立刻跑出去看個究竟的人——風早的電話,似乎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才剛剛過世,她就以女主人的身分在這兒出現,真的不擔心被幽靈怨恨的嗎?
美姬似乎完全不相信幽靈鬼神甚麼的,叫我這個被她橫刀奪愛的幽靈好氣餒!
不過,那也是我喜歡美姬的地方。
她是個思想單純的女孩。
或許阿賢也是喜歡那樣的她吧?
比起我這種別扭的性格,相處起來應該輕松多了!
我很好奇風早到底要跟他們說甚麼?
原本,他是以為我迷路了不懂回來嗎,以為把我帶來我就會乖乖留下。
現在既然知道了我和他同病相憐,他會趕快找個借口打退堂鼓,無可奈何地把我帶回家繼續收留我了吧?
想到這兒,我竟然心里竊喜。我到底是怎麼了?
「啊……」風早大模大樣地清了清喉嚨。「其實,是這樣的……」風早神秘兮兮地壓低聲立日。「其實,她……去世剛……沒跟我說過甚麼……」
「嗄?」阿賢和美姬異口同聲地瞪著他。
「不過,自從她過世後,每天都在我夢里出現。這樣說希望不要嚇著你們才好,我從小時候,怎麼說呢……就是特別容易招惹到孤魂野鬼的體質……」風早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陰森森的。
美姬不期然地退後了一步,臉色剎地變得刷白。
「你說……染林……姐……的鬼魂來找你?」
風早臉不紅,氣不喘,大模大樣地點頭。
「我想她是有未了的心願吧,或者是靈魂不能安息。所以,我想,我得跟她的家人一說一聲。」
美姬的模樣,像差點就要被嚇昏了。「別傻!這世上哪有甚麼幽靈鬼怪?」阿賢還是一貫的實事求是,腳踏實地。「真有幽靈的話,在醫院工作的我,不是每天都與幽靈為伍?」阿賢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但事實就是那樣。」風早仍然一臉認真的表情。
美姬虛月兌無力地抓著阿賢的臂膀。「他說,染林姐的靈魂無法安息,那……是因為怨恨著我們嗎?」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風早還在這兒絮絮不休的用心了。
他想嚇唬他們,替我出一口氣!
真是個傻瓜!
我已經平心靜氣了。
這個萍水相逢的人,怎麼替我不值起來呢?
看他瞪著阿賢和美姬的表情,就像想把他們吞進肚里一樣。
真是個純情可愛的男人!
或許,因為他也經歷過被背叛的心情,所以,無法袖手旁觀吧?
我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對不起!可能你是出于一片好意,還勞駕你星期天跑來,
但是,我不信甚麼怪力亂神的事情,我想,那天你在車禍現場可能受驚過度才會一直做奇怪的夢。我可以介紹我認識的心理醫生給你,他可以幫你……」
風早搖搖頭。「不……」
「如果你還要繼續說那種完全不科學的話,那我惟有請你回去了。」阿賢嘴里雖然那樣說,但臉色還是微微蒼白起來。
「劉先生……」阿賢再次打斷了他。「請你回去。」
在他身旁的美姬,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縮成一團躲進阿賢的臂彎里。
「啊!我明白了。」風早好像對他惡作劇的效果也很滿意了,微微點頭。「啊……麻煩你……可不可以借你的洗手間用一用?」
阿賢一臉不願意,但還是指指睡房的方向。
「走廊前面轉左的主人房里。」
因為我一向覺得洗手間無論怎麼裝潢還是很丑怪,像馬桶呀!盥洗盆呀!雖然是必要的東西,但就是令我覺得很礙眼,所以堅持拆掉了一個盥洗室,公寓里就只有與主人房相連的浴室。
反正我也沒甚麼朋友,不需要一個額外的盥洗室招呼他們。
諸如此類的事情,都是我和阿賢搬進新居時爭拗不休的項目。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性格真是有夠別扭的!不過,性格是與生俱來的,我也拿自己沒辦法喔!
風早以超慢的步伐穿過客飯廳,以慢動作般的腳步穿過睡房,讓我覺得很納悶。
我跟隨著他走進睡房,不過,縱然我可以穿牆入室,也不會跟著他進浴室那麼暖心的!
我在睡房里轉著圈子,懷念地望著房內的一景一物。
以米杏色為主調的睡房里,牆上掛著舊電影(Steei-ngHome))的海報。
我的目光被地上一個大型白色垃圾膠袋吸引過去。
我蹲在垃圾袋前看進去,放在最上頭的,是一件杏色手織毛衣。
我呆呆地眨著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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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前的平安夜,我親手編織給阿賢的禮物。
雖然他一次也沒穿過,但是,我一直以為他只是舍不得。
送給阿賢的時候,他很禮貌地說聲謝謝收下了,還站到鏡前比著。
「我知道我的技巧很遜,一針緊一針松的,看起來很奇怪!不過,‘你就在家穿好啦!是我一針一針織的噢!把我的愛意都織進去了!」那時候,我很肉麻地從背後擁著阿賢說。
從小時候,我就想,有一天談戀愛的詁,一疋要為男友手織一件溫暖牌毛衣。
總覺得,那軟軟的、暖暖的毛衣,會永遠替代我,軟軟的、暖暖的,擁抱著我愛的人。
我忘了自己是幽靈,讓東西騰空起來會嚇壞人,從垃圾袋里拿出那件毛衣,抱在懷里,跪在地上,淚水決堤而出。
「我們走吧!」我沒發現風早甚麼時候從浴室出來了,他正蹲在我面前,望著毛衣說,好像對一切了然于心。
苞人家說話的話,好好看著別人的眼楮啊!我淚眼模糊地望著風早像傻瓜般望著我懷里的毛衣說話。
「我帶你離開這里吧!」風早以很有男子氣概的聲音說。「來我家里,你想永遠住下去也可以。」
我的眼淚凝住了。
我望著風早痛心的表情。這個人心腸真好!
像小孩子那樣。
如果我還是人的話,我想,在那一刻,我會撲進他懷里吧?如果他看得見我的話,或許也會因為可憐這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而給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然而,我們只能被冰冷的空氣相隔著,欲語還休淚先流。
「那是你織的毛衣吧?雖然織得實在丑了點,但把它丟掉也太過分了!」風早坐在駕駛席上說。
他沒有立刻開車,按下車窗,點起了一根香煙。
我坐在副駕駛席一邊猛吸著鼻子,一邊猛點頭。但忽然意識到他說了「實在丑了點」那句話。我忘了哭泣,杏眼圓睜地調過臉,狠狠盯著他。
實在丑了點!甚麼意思嘛?他就不可以用婉轉一點的詞匯嗎?例如「不是太漂亮啦!」,听起來不是讓人寬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