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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盟 第10頁

作者︰林詠琛

笨蛋!

「溫暖牌毛衣嗎?好羨慕哩!我身上這件風褸,是華憧送我的生日禮物。她對于我永遠不肯月兌下它,又不肯拿去送洗,覺得很傷腦筋!如果有女朋友織溫暖牌毛衣給我的話,我會連夏天睡覺時也穿著它的!」

他的話到底是贊美我,還是糗我?我開始弄不懂了。

「我們回家吧!硬把你拉來,是我太沒神經了!對不起!提起精神來吧!」風早一臉擔心地望向副駕駛席。

我根本無法回答他。

「失戀死不了的。我是過來人,所以我很清楚。雖然以為自己一定活下不去了,但其實死不掉。」風早把頭靠在駕駛座的杏色皮椅上,喃喃地自言自語。

我想開口提醒他我已經死了。

但是,那樣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我沒好氣地學著他把頭靠在椅背上。

在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甚麼的時候,我的頭顱緩緩向右滑下,枕在他的左肩上。

回過神來時,我仍然維持著那樣的姿勢靜止不動。

反正我感覺不到,他也感覺不到。

我只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煙草氣息。

我閉上眼楮。

「你在靠我很近的地方,是嗎?」風早突然輕聲問。

我沒法回答他,但也慵懶地不想動。

風早嘆息的聲音,像一陣和暖的風般在車廂里輕拂著。

在回家的路上,風早去了唱片店,買了《SteeingHome》的DVD。

我不明白他為甚麼要買那部片子。

或許,他是個影痴。看見別人家里掛著一出他沒看過的電影的海報,就心癢難熬吧?

「我覺得很不公平!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翻過我的東西,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吧?

我除了你的名字以外,甚麼都不知道!」風早回到車廂里時,又望著副駕駛席說。「如果你要住在我家的話,我應該了解你多一點吧。」

啊!所以,風早在離開我的公寓時,才在睡房里順手牽羊,拿走了一個放著我相片的相框?

那張照片里的我,被拍下了剛睡醒時的「鴉烏」樣。

那是我從床上剛醒來,阿賢突然拿著照相機拍下的。

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刻的我,一臉睡眼惺忪的糊涂模樣,眼楮也腫腫的,頭發亂糟糟,趴在床上朝阿賢慵懶地笑了。

那是我很不喜歡的一張照片。

我有很多化妝細致,穿戴整齊,朝向鏡頭擺出七分臉完美剛士的照片,也裱在相框里,放在睡房窗台上呀!

風早千挑萬選,拿走了那張我覺得自己丑得不得了的照片。

不知為甚麼,阿賢也是最喜歡那張照片,硬要把它裱裝起來。

男人都是奇怪的生物。審美觀都很有問題!

也或許,更奇怪的是女人吧?因為我們總是涂上厚厚的妝,朝鏡頭擺出七分臉剛士,沒有甚麼好事也努力微笑,然後不斷在照片中看著一點也不真實的自己。

「那間房子,是你的品味吧?」風早自顧自地一邊駕車一邊說。

我終于明白風早為甚麼那麼慢吞吞地在房子里耽誤時間,又上洗手間甚麼的,原來,他想「閱讀」我這個人!

他和我一樣吧!相信看一個人裝潢房子的品味,就能看進一個人的心坎里。

我有點無地自容地縮起身體。

真的,被心思細密的人進過你的房于,感覺就像曾被那人看過赤果果的你。

「我這樣說你或許會覺得很奇怪,連我自己也弄不懂為甚麼會那樣?」風早微側著頭,雙手撐著方向盤眯起眼楮說。「剛才,在你房子里的時候,我仿佛能看見你啊!」

風早露出一臉恍惚的表情。「你家的窗台上擺滿盆栽吧?我仿佛……看見了你……穿著紅白條子的毛睡衣,拿著灑水器站在窗台前為盆栽澆水的模樣……」

我一臉迷惑地把視線投向風早。

為窗台上的盆栽澆水,是我每天早上起來,洗臉刷牙前就會做的事情。

我也的確擁有紅白條子的毛布睡衣。

風早困惑地搔搔頭發。「我仿佛可以看見你哼著歌站在陽台上晾衣服;看見你學著不知那個流行歌手的舞步搖擺著身體,站在流理台前煮咖啡;看見你坐在地板上邊啃著餅干條邊看電視……我到底是怎麼了?我……竟然還拿走了你的照片!」風早不自覺地甩著頭顱。「那張照片中的你,就好像是剛睡醒時看向我,感覺那麼熟悉,那麼令人懷念……」風早呆呆地半張著嘴巴,好像對自己順口溜出來的說話猛然吃了一驚般,茫然地凝視著擋風玻璃前方。「我到底怎麼了?」風早喃喃自語著。「到底為甚麼會那樣?」

我悵然地望著他失神的側臉。

他看見了……那個曾經喜歡哼著歌晾衣服的我,那個曾經喜歡踏著舞步煮咖啡的我,那個最愛吃沙律味餅干條的我……

我們明明是互不認識的陌生人,為甚麼,面對著他,身旁就會流動起那樣令人懷念的氣氛?

就像……回到一個熟悉又安心的夢境中。

那天晚上,在他家里,我也曾經看到他的幻影。

砌著模型的他,撥弄著吉他弦線的他……

我們……到底怎麼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風早深吸一口氣,像不定決心似地點點頭。「但是,你的房子,讓我覺得很安心。」風早頓了頓。「真的……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但是,我很喜歡你的房子。」風早靜靜地說。

雖然已經是幽靈了,我仿佛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雙頰發燙。

回家以前,風早還像抱有覺悟般,跑了一趟超級市場。

「不是我饞嘴,我想,你一定是個喜歡做菜的女孩吧?吃你做的菜就能感受到。」

風早把冷凍食物包和蔬菜胡亂丟進購物車時,口齒含糊不清地說。「以前華憧也是那樣,心情不好時,做個菜就平靜下來了。女人的料理,等同男人的香煙。」

我亦步亦趨地緊隨著他,想監督他有沒有把我討厭、絕對不肯踫的食材,諸如豐扒、魚頭、雞只,冬菇等放進購物車時,簡直像神推鬼使似地,他的手一定拂過那些東西,踫也不踫它們。

我們不可能心有靈犀。

那就是,我們對食物的喜好擁有相同的體質吧?

我有些歡喜,也有些傷感。

到底為甚麼呢?這一切實在太奇怪了!

由我在去世前十分十一秒遇見他開始,發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簡直,像是有某只「神之手」,確認我們一定要在那天邂逅相逢。

確認我們,只能在我去世後才能相知相惜。

那天晚上,我調理了番茄薯仔牛骨湯、露荀炒豬肉和蝦仁炒蛋。風早在旁一邊看著騰飛的廚具,一邊嚷著「太多太多了!吃不下呀!」,最後卻津津有味地把湯也喝光光!我也充分吸進菜肴和肉湯的香味,覺得好滿足。

我洗碗時,風早把《SteeingHome))的DVD放進影碟機里開始看。

這出電影我己看過無數次,幾乎連每句對白也牢記于心,所以我一面側耳傾听著英語對白,腦海里一面泛起電影里的各個場景。

洗完碗盤後,我坐到風早身旁跟他一起看。電影正來到我最喜愛的部分。

中年男主角回憶起青澀的少年時代,遇上JodieFoster飾演,討厭受世俗束縛、自由奔放的保姆,兩人在某個夏日開始和結束,一段美麗灑月兌的戀情。

每次播出主題曲「Andwhenshedanced」,映襯著兩人在仲夏海邊共度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夜晚,我就會淚眼迷蒙。

電影結束後,風早按著遙控器,把時間定格回兩人唯一共度的那一天,插播了電影主題曲伴奏的片段,重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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