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頓了一下。
瞧見她不安的神情,他立即又警覺起來。
「我……我能感受到你的憤怒。」
與他們八個人在一起時,她感受到最大的情緒能量都來自于他,雖然她也能感受到其它人的,但都非常微弱,或許是因為他的憤恨與怒氣最深,所以壓過了其它人。
「什麼意思?」他追問。
她嘆口氣。「這很難解釋。」只要他的夢境情緒太過強烈,似乎就會把她吸入夢境當中,他的情緒能量一直在干擾她本身的磁場。
「妳可以看穿人的情緒?」他又問。
她搖頭。「不是這樣,不是看,是感覺。」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瞧,她不知是否要告訴他關于夢境的事,但又怕造成他的尷尬,畢竟那是屬于隱私之事。
「除了憤怒外,妳還感覺到什麼?」他試圖弄清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她沒有回他的問題,卻道︰「索日,你額頭上的印記我幫你去掉,我說過要幫你們去掉的。」
見他沒有響應,她往前靠一步,抬手踫了一下他眉心上的疤痕。「必須先割一個傷口……」她停了話語,因為他抓住她的手。「索日?」
「我以前很痛恨這個印記。」他握著她柔軟沒有任何硬繭傷痕的手,感受與他回異的觸感。「現在不了,我要它時時提醒我,成為我的決心。」
「什麼決心?」她紅著臉問,一邊想抽回手,卻無法擺月兌他的禁錮。
他拉近她,雖然她的臉蛋在月色下晦暗不明,但他仍能清楚瞧見她眸中浮現的羞澀。「妳要刀子,我可以給妳。」他將匕首放入她的掌心。「但妳要拿東西來換。」
在他交出匕首時,她松了口氣,嘴角揚起笑。「你想要什麼東西?我包包里剩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給你橡皮筋好不好?你可以綁頭發。」
「我不要妳袋子里的東西。」
「那你要什麼?」
她沒听見回答,怔怔地看著他拉近彼此的距離,直到他的唇停駐在她的額上,柔軟而溫暖,涼風拂過她的臉蛋,卻無法冷卻她燙紅的肌膚。
當他退開時,她無法言語,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紅著臉看他。雖然他說過喜歡她,可她至今一直不知該怎麼處理兩人的關系,畢竟她不是這個世紀的人,總有一天要回去的。
「索日,我--」
「我冒犯妳了。」他直盯著她,眼中沒有任何抱歉之意。
夕川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只是紅著臉。
「妳覺得我很可怕?」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想知道她對他的想法。
「沒有。」她搖首。「或許……剛開始有那麼一點點,但是現在沒有,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她信任地望著他。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有很多的怒氣,但是……」
「我吻妳妳生氣嗎?」他不想討論他的怒氣。
她覺得血液都往臉上沖去,熱得發燙。
她的反應讓他微笑,他再次傾身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
她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索日,我……」
「回去睡吧!」他打斷她未完的話語。「要起霧了。」
夕川這才注意到周遭開始有朦朧的霧氣。
「這里的山林很多霧氣,一不小心會迷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走吧!」
她讓他拉著,感覺他手上的厚繭與溫度,臉兒發燙,沉默的氣氛讓她覺得尷尬,于是隨口說道︰「索日,你小時候受過很多苦嗎?」
他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見他臉色緊繃,等于默認,她心疼地嘆口氣。「對不起?我只能治身整的傷,如果我也能治療心理的傷痛就好了。」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有更多的能力。
「下要道歉。」他握著她的手不覺用了些力道。「不是妳的錯。」
「可是我……」
「妳要強悍一點。」他回過頭,語氣有些氣惱。
她看著他憤怒的雙眸,忽然畏縮起來,直覺地想抽回手。「我……我……沒辦法。」
看見她退縮的神情,他有些懊惱地說︰「我不是要凶妳。」讓她害怕是他最要避免的。
「我知道。」她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只是不喜歡怒氣、痛苦,還有暴力,它們讓我不舒服,它們會影響我……」她不知該怎麼以彝族話說「能量」二字,只得換個方式。
「它們像刀一樣……」她舉起手上的刀。「它們會傷到我。」
他不解地皺起眉。
她以另一個方式說道︰「每一個情緒都是有力量的,一個人的臉很難看,我們知道他生氣了,那種力量會影響周圍的人,就像生氣的話語也是一種力量,有的人不會受影響,因為他在他的身體四周建立了堅固的城牆,可以把力量化掉,可是我沒有城牆,我很容易感受到別人的情緒,那讓我不舒服。」
他听得似懂非懂。「情緒是力量?」這他從來沒听說過,她說的話很奇怪。
「不是力量,跟力量有點像,但不一樣,以我的語言來說是能量。」她以國語說出「能量」二字。「可是彝族話我不會說,人的身體有七個脈輪。」脈輪她不曉得要怎麼講,所以還是以國語帶過。「這樣說有點難懂,回去我畫圖給你看。」
他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索日,痛苦的事放在心里對身體不好,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她試探性地說。
他沒說話,黑眸直視著她溫柔的雙眼。
「你就像姊姊一樣,個性很強烈、很果斷。」她嘆口氣。「姊姊也常常告訴我心腸要硬一點,別人才不會傷害妳,可是我沒有辦法。」她又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城牆都蓋不好,如果不是遇到你們,我在這里一定好害怕,可是姊姊不一樣,她什麼事都做得很好,我以前很羨慕姊姊,但爸爸說,獅子是獅子,老鷹是老鷹,羚羊是羚羊,兔子是兔子,各有各的好,而我們的社會喜歡像獅子、老鷹一樣的人,所以大家才會這麼痛苦,因為就算兔子扮成獅子,還是沒辦法殺戮吃肉,牠只能吃草。」
他第一次听到這樣的話語,所以不知該怎麼響應。
「以前我很不喜歡我的能力,可是爸爸說,老鷹生下來有翅膀,鹿頭上有角,烏龜身上有殼,那都是老天給的,我的也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不信天。」他打斷她的話,雙眸進出火光。「難道祂給我奴隸的身分,我還得感激祂?!」
見他怒氣再起,她瑟縮了一下。「索日……」
他轉過身,拉著她走。「別說這些了。」
她低頭瞧著兩人相握的手,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他呢?
第九章
現代
「想什麼?」
苗嵐勛在草地上坐下,與她一起仰望星空,見她沒回話,他也不以為忤,繼續說道︰「這麼晚不睡,會有黑眼圈的。」
他們到這兒已經好幾天了,正等著王教授譯出一份古爨文的資料,這份古爨文是之前晨風在族人的木箱里找到的,這箱子里放的都是歷代畢摩記載的內容,但村子里已經沒有人能看得懂古爨文,所以必須麻煩王教授。
晨風依舊沒理睬他,只是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他偏頭看她一眼。「三年前的妳像朵玫瑰,現在卻像刺蝟,達爾文的演化論在妳身上發揮過頭了。」
「三年前你是個渾蛋,現在是王八蛋,什麼時候你才會進化?」她冷冷地反問。
他笑出聲。「我真愛妳的嘴。」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他卻抓住她的手。「陪我說幾句話。」
「我沒興趣。」她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