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松動了一些。
她難過地轉開頭。
「抱歉……」他靜靜地說。
「我想這也是當然的。放羊的孩子當久了,最後肯定沒人會相信他的話。」她苦笑,卻一直想哭。
大概是妊娠癥候群害的,她的淚點現在變得好低,隨時隨地就想掉眼淚,就連睡著了,都會在夢里哭一下。
從小到大的眼淚,幾乎都在這一段時間里,為他流光了。
「對不起。」他又道了一次歉,嗓音十分低沉。
季皓妍倏的抬頭,愣愣的看他,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她的表情令他心疼不已。
他好想親吻她、擁抱她,拂去所有因為他的話而在她心中造成的陰影和傷害,而不是像剛剛一樣,只敢趁她睡著時,偷偷地吻她……
她愣了幾秒鐘後,才輕輕地搖搖頭。
「算了……是我不好,明明身體就有缺陷,根本就不適合談戀愛。是我被爸爸保護得太好,把感情想得太過天真了……」她故作開朗,裝出不以為意的表情。
她的臉上笑著,語氣中卻有一種自暴、自棄、自厭的意味,讓他的心有如刀割一般,又悔又痛。
她原來是那樣樂觀又活潑的女孩,而他那些決絕分手的話,不但傷透了她的心,連帶的也摧毀了她所有的自信。
「我說的話太過分了,是我不對。」
不太適應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尷尬地揮揮手。
「做什麼啊?我們這樣道歉來、道歉去的,有完沒完?反正誤會解開,一切也說清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了。至于孩子,你更不用放在心上。」
說到孩子,他的臉色僵了一下。
「皓妍……關于孩子……」他琢磨著該如何開口。
「你放心,我不會拖著孩子賴著你的!」她飛快地回答。
「皓妍……把孩子拿掉吧。」他忍著強烈的心痛,把話說了出來。
季皓妍的小臉一白,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你的身體不適合懷孕,太危險了,請你把孩子拿掉。」他面無表情地說。
她的眼中浮出淚花,傷心萬分地轉過頭去。
「孩于是我的,要留要棄,由我自己決定!」她堅決地說道,將他冷酷的話語,全都關在心門之外。
「皓妍,不要頑固,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皺起眉頭。
「當你說出不要我的話時,我們的緣分就已經盡了。我想留下孩子,並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一地咬牙回答。
「你不能這麼任性自私,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狀況不適宜——」他繼續勸服她。
「你明明就不要我,也不要我的孩子,現在憑什麼干涉我的決定?」她打斷他的話,再也忍不住地對他叫道。
他靜默地看了她半晌,閉了閉眼楮,終于對她說出心里的話。「……憑我愛你,無法看著你拿生命來賭氣。」
她咬牙說出重話。「現在孩子就是我的生命,要我放棄孩子,就是要我去死!」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沉重地說道;「你現在是我的命,如果你不在了……我也會活不下去的。」
「騙子!你這個騙子!」季皓妍再也忍受不了他說的那些話,崩潰的一面尖叫、一面氣憤地拿起桌上的書向他扔去。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閃也沒閃的,書本「砰」的一聲,重重擊向他的胸口,落到他腳邊。
他的心口恍如一陣陣刀割。
不是因為書本的重襲,而是當她說出他是騙子,抹煞掉他所有真心的愛意時,他想起了那天她鼓起勇氣對他坦白所有的事情後,卻被他指責為騙子的一幕。當時,她的心該有多麼的痛……
「你憑什麼叫我放棄孩子?憑什麼說沒有我,你就活不了?你不是說我們到此為止了嗎?你不是說你不會娶一個有心髒病的人當妻子嗎?那你現在所說的話,又算什麼……」她捶著床,恨不得是捶在他的身上。
「我以前說的那些話,是自欺欺人的蠢話。現在說的,才是我的真心話。」他眨也未眨地望著她的眼,期盼她能看出他眼底的真誠與痛悔。
「我有心髒病,有心、髒、病!苞你以前的情人一樣,有一天也很可能會同樣死于心髒病!難道你忘了嗎?你怎麼可能愛我?你怎麼可能會愛我?」撫著胸口喊到最後,她的嗓子甚至都喊啞了。
她將所有的委屈和傷痛,哭著對他發泄,氣憤地將流不完的眼淚抹了又抹,但眼淚卻不爭氣的擦了又流。
「孩子雖然來得意外,但不代表我對孩子沒感情。我也想期待孩子出生,也希望可以抱他、親他,慢慢地將他養大,一直為他煩惱到年老。但是,和孩子比起來,你更加重要。」他艱難地開口,盡力述說他的感受。
「不要說得這麼好听!說了這麼多,不就是要我拿掉孩子?你憑什麼說這些話?你憑什麼?」她拿起桌上的另一本書,再次丟向他。
他還是沒有閃躲,這次書本砸中了他的左手臂,但他的雙眼依然執著又幽深地凝望著她。
「憑什麼?憑我愛上你了,很想、很想和你一起相伴到老。就算是要為了你而憂慮、恐懼,我也認了。因為……我真的已經愛上你了。」他眼眸中的感情坦然、深刻,而且義無反顧。
她呼吸一窒,接著以更憤恨的眼神指控他。
「騙人!騙人!你只想騙我拿掉孩子,對不對?」她不相信他,她完全不相信他的話!
「我說的是真話。我可以不要孩子,但不能沒有你。」他的眼中盛滿痛苦。
「……紀浩爾,你不覺得你騙我的謊言,比我騙你的還可笑嗎?」她含著淚,怒到極點反倒對他嗤笑出來。
「原來我也是放羊的孩子,謊話說重了,後來的真話,你也不信了。」他苦澀地嘆了一口氣,無奈,而且心痛。
她忽然翻身,伸手打開床頭幾的抽屜,不停地朝里頭掏撈著,整個人差點掉到床下。
「小心!」他緊張地奔過去摟住她。
「不要踫我!」她用力想推開他。
然而,他卻緊緊地摟著她,任憑她怎麼推,都推不開他。
她放棄掙月兌,手持續在抽屜里撈著,終于拿到了她要的東西。
「這個戒指我一直想還你,你來了正好。還給你,我不稀罕!」她拉過他的手,將他求婚時送她的戒指還給他。
轉過頭去不看他,季皓妍逕自抹著淚水。
看著手里的戒指,紀浩爾無奈地嘆氣。
「皓妍……」
「還給你,我不稀罕!出去,我永遠不要再看到你!」她揪著胸口,急促地喘氣。
看到她蒼白微喘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安撫她。「好吧,你不要太激動,我先離開,明天我再來看你。」
「不用了,我不想看到你!」她倔強地拒絕。
紀浩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握緊手中的戒指,低嘆一聲,轉身離開。
等他走出病房後,她才慢慢地轉過頭來,又眷戀、又心痛地望著門板。
想起他帶走的戒指,一陣後悔倏地涌上心頭。
「我太激動了,一個昏頭,竟然把打算留下來給孩子當紀念的戒指還給浩爾了……怎麼辦?」
她倒臥回去,後悔不已地用力將臉埋進枕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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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浩爾走出病房外,就見季仁杰守在不遠處。
季仁杰定定地望著他,早已將他和女兒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紀浩爾不發一語,靜靜地朝他搖搖頭。
從他的沉默中,季仁杰知道,就連紀浩爾也心軟了,沒有辦法勸服女兒放棄月復中的胎兒。
嘆了一口氣,季仁杰接受了現狀與未來的沉重挑戰,然後沉默地越過紀浩爾,走進女兒的病房里,探視剛剛有些過于激動的女兒,是否有出現任何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