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浩爾站在原地,听著季仁杰的安撫聲,還有季皓妍越來越低微的啜泣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踩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才走到轉角處,就被一位白袍醫生給攔下。
抬頭一看,紀浩爾認出對方是嚴哲維。他妹妹曾經來幫他打听過,嚴哲維是為了季皓妍的病而投身學醫的青梅竹馬。
「你好。」他對嚴哲維輕輕點頭。
「你也沒能說服她放棄孩子?」嚴哲維問道。
紀浩爾搖搖頭。
「你就任她賭氣,拿自己的命鬧著玩?」
「她現在連看到我都會激動,你想我能怎麼勸她?」他苦笑了一下。
「我問你,如果皓妍和孩子只能選一個,你選誰?」嚴哲維眼神銳利地盯著他,口氣也有一些嚴厲。
紀浩爾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說!你會選誰?攔嚴哲維咄咄逼人地催促他回答。
「如果是你,你做得出選擇嗎?」紀浩爾眼一眯,不答反問。
「孩子的爸爸不是我!」嚴哲維愣了一下才說,話中有一絲的不甘。
「沒錯,孩子的爸爸是我,所以請你別問我這麼殘忍的問題。」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嚴哲維。
「所以你是要讓皓妍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你的孩子?!」嚴哲維的眼底浮現一股怒氣。
「……你知道,兩年前我曾經陪著一個女孩從心髒病發到離世,那一次,讓我痛徹心腑,心里的傷幾乎無法痊愈。這一次,如果皓妍也發生一樣的狀況……我將會跟著她一起走。」
嚴哲維驚愕地倒抽一口氣,張大眼楮瞪住他。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他語氣急促地駁斥紀浩爾。
「我一點也不堅強,所以,皓妍、寶寶、還有我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紀浩爾淡然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然後轉身離開。
嚴哲維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他覺得剛剛被紀浩爾拍過的肩頭,突然變得好沉重,仿佛真的有三條生命掛在他的肩上……
原先,他只是想替皓妍、替自己出口氣罷了。
如果紀浩爾說出任何辜負皓妍的話,他早就握緊準備好的拳頭,一定會想也不想地就朝他揮出去。
可是,他還沒機會揮拳出氣,怎麼反而莫名其妙地攬回了連紀浩爾那份也要加上去的三條生命?
「搞什麼啊?」嚴哲維用力地抹了一把臉,覺得自己好像被將了一軍,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著了紀浩爾的什麼道……
第八章
「你不要再來了好不好?看到你,我就煩!」季皓妍氣呼呼地瞪著天天不請自來的男人。
「抱歉。」紀浩爾淡淡地對她說道,卻依然安穩地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削著隻果。
「紀總經理,你放著公司下顧,不怕群龍無首嗎?」
「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手底下那些人訓練了那麼久,早該分擔一些工作了。」
「那你堂堂一個總經理,跑來這里削隻果,不會被人笑說大材小用嗎?」季皓妍繼續嘲笑他。
「我是為我心愛的女人削隻果,誰會笑?」他氣定神閑地回答。
「你——」
她小臉一紅,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可惡!說他一句,就被他堵回一句,而且不要臉的話,他還回得那麼理直氣壯,她簡直被他耍賴的行為氣到不行。
她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他死皮賴臉的這一面呢?
丙然是人心隔肚皮,所有人眼中英俊又儒雅的紀浩爾紀總經理,全都是裝出來的!
鬧到最後,她干脆偏過頭去不再理他,也不跟他說話,逕自看著自己手里的書。
病房里的沉默持續延長著,只有一下、又一下的削果皮聲音。
餅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從書沿上力偷偷瞧他。
看他戴著眼鏡,大手笨拙地抓著刀子,和滑溜的隻果皮忙碌奮戰,她就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來醫院陪她,怕她悶,還不時帶一些書本、水果、或是各種新鮮玩意兒來給她。
就算她故意不理他,他也是溫柔地對她笑,甚至自顧自地和她說話,害她常常忘了要對他擺冷臉,不知不覺地就會和他說起話來,每每等到他要走了,她才發現自己跟他聊了好多話。
最近,她甚至已經習慣在他說要離開前,自動仰起小臉讓他給她一個道別的吻
啊啊啊,她這個意志不堅定的女人,活該老是被人牽著鼻子耍!
靶覺到她的視線,他抬起頭來,對她溫柔一笑。
「再等一下,隻果很快就會削好了。」他舉了舉手中已經果了四分之三的隻果。
「誰在等隻果啊!」她的眉一蹙,馬上口氣暴躁地否認。
他還是淡淡一笑,低頭繼續把隻果搞定。
只見他細心地將水果切半,去掉果核,然後削切成片,整齊地疊進小盤子里,再放上叉子,遞到她面前。
有一瞬間,她感到她最近已經被他無微下至的照顧,寵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快要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她懷疑,如果她張開嘴,他會不會自動自發地喂她?
看了看水果,又看看他,她終是無言地接過去,一片一片地吃下去。
他摘下眼鏡,起身去處理果皮,順便洗淨雙手。
吃了半盤後,肚子就飽了,她將盤子又塞回他手中,不肯再吃。
「還想吃些什麼嗎?」
「我想睡了。」她倒頭躺了下去,拉起被單不想理他。
紀浩爾沒說什麼,只是戴上眼鏡,拿起一邊的公文,放置在大腿上,一份一份地批閱。
她發現,他在為她削水果時,也會像批公文一樣,慎重地戴上眼鏡。思及此,她的心里一陣激蕩。
這男人……她已經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她投降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紀浩爾關心地察看她的狀況。
「你……不再勸我放棄孩子了?」她看著他,主動提起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直回避的話題。
「我仍然希望你會這麼做。」他搖搖頭。
「為什麼?你真的不喜歡我的孩子嗎?」她受傷地垂下眼。
「我曾經陪伴著一個女孩走向生命的盡頭,那種過程太痛了,我不認為我還有勇氣再經歷一次。」他誠實地坦白他的軟弱。
「那你可以離開這里,眼不見為淨呀!」她對他揮揮手。
「我做不到那種灑月兌。若能離開,早就離開了。」摘下眼鏡,他握住她的手,對她無奈地搖搖頭。
她咬了咬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為什麼一直看我?」他的話中有些笑意,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很滿意地發現,她已經不再像前些日子一樣,憤怒地排斥他的觸踫了。
他很懷念從前柔順又甜蜜的她。她的憤怒、淚水、還有抗拒,總會讓他的心口狠狠一揪。
「浩爾,你是不是害怕死亡?」
「我只是痛恨面對心愛的人比我早走的殘忍結局。」他垂下眼眸。
「你就那麼篤定,我一定會比你早死?」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皓妍!」他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喜歡她如此直接地將「死亡」兩個字掛在嘴邊。
每次听她提起生命與死亡,總會讓他心悸不已,恐懼也會盈滿整個心頭,沉重得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明白他內心的恐懼。
但越恐懼的事,就越要去克服,否則;水遠都會是個無法淡去的陰影。
雖然他曾說,逝者已矣,但以前那縷逝去的芳魂,卻還盤踞在他的心門之內,害她一直只能在他的心門外徘徊。
她不想再替他守門了,她要敲開他的心門,他不能再這樣被恐懼感綁得死死的,無法展開新的人生。
雖然她嘴上說得樂觀,但她心里頭十分雪亮,知道勉強懷孕的風險真的很大,誰曉得她能不能挨到平安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