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間,紀浩爾的反應卻讓他感到吃驚。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希望皓妍她——」紀浩爾猛地低吼,雙手握拳重重往桌面一捶。
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後,他咬牙住了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強迫自己收回所有為季皓妍而動蕩的情緒。
「我雖然是一個醫生,但我仍然只是一個平凡的父親,請你諒解我當年的轉介處置。為了皓妍,我當時真的已經沒有更多心神能分給其它人了。」季仁杰的語氣中有些懇求。
紀浩爾轉過頭去。
他曾經深深地怨過季仁杰,但現在再回頭去看當年,他的心情卻變得十分復雜,根本無法再一意地責備季仁杰。
「你不是為了報復我,才與我女兒交往的吧?」季仁杰謹慎地觀察他的神情。
他的決絕態度,讓季仁杰不得不如此懷疑。是不是因為這種狗血的理由,他的女兒才會在懷孕之後被他遺棄?
「我沒那種閑工夫。我是在知道皓妍有心髒病的同時,才知道你是她父親。如果早知道的話,我根本就不想認識她。」紀浩爾譏刺地回答。
听了他的話,季仁杰的雙肩微微地垮下去,仿佛一瞬間又老了更多。
「命運真是捉弄人……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兒和你見面、認識,最後落得懷孕遭棄的下場。」
听到最後一句話,紀浩爾渾身一震,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季仁杰。
「我說,我女兒懷孕了,懷了你這個渾小子的孩子!」
「怎麼可能?」他喃喃說道,撐在桌面的雙手,無法控制地開始微微顫抖。
「就算我有了孩子也一樣?」
「你想告訴我你懷孕了?死心吧,我仍然不會娶你的!」
分手那天,她說她有了孩子,原來是真的……
而他卻誤會她,以為那又是她編織的另一個謊言。
他狂亂地回想起她當時絕望的表情,內心後悔不已。
「怎麼可能?皓妍會懷孕,這全都要怪你!婚前勾引人家的女兒,你竟然還敢問怎麼可能?」季仁杰不甘不願地咬牙怒道。
紀浩爾失神地坐了下來,腦子里被這個消息炸得天翻地覆。
他現在只感到一團混亂,幾乎無法思考,腦中只能重復著一句又一句的話!
皓妍真的懷孕了、皓妍真的懷孕了……
「你應該知道,心髒病患者懷孕的話,是非常危險的事。她以前是多麼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健康,現在卻因為你,甘願連命都拿下去賭,就為了能生下你的孩子。」
季仁杰語重心長地說道,神情非常凝重。
紀浩爾沉默不語,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位子上。
餅了一會兒,他終于接受了這個消息,疲倦地嘆了一口氣。
閉上眼,紀浩爾沉重地揉了揉額頭。
「我現在……能為她做什麼事?」他輕聲問道。
丙然被他妹妹說中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他根本無法反駁他愛著季皓妍的事實。
就算她騙了他,就算她害他又重蹈了兩年前的噩夢,他卻早已經一點一滴、無法自拔地愛上她了……
「我希望……」季仁杰語氣不穩地頓了頓。
「你說吧。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對皓妍負起責任,畢竟孩子是我的。」他平靜地看著季仁杰,等他說下去。
「我希望,你能出面勸勸皓妍,要她……放棄這個孩子。」季仁杰微顫著嗓音,開口要求。
一時之間,紀浩爾張大眼,渾身僵住無法動彈,以為自己听錯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神色堅決,卻滿眼傷痛與無奈的老人。
「你要我勸皓妍……放棄孩子?」他的嗓音喑啞。
「皓妍有心髒病,懷孕生子會冒很大的生命危險。身為一個父親,我無法眼睜睜地看她冒險,但是我勸不動她,所以只好來求你了。」季仁杰沉痛地緩緩說道。
紀浩爾渾身冰冷,不敢相信季仁杰竟然開口要求他勸……
「想保住皓妍的命,就必須放棄孩子。就算平安度過了懷孕期,皓妍也很有可能因難產而死。」
母子兩人……只能選一個?一瞬間,強烈的心痛狠狠地擊向他,教他昏眩得幾乎無法呼吸……
第七章
當紀浩爾踏進病房,看見躺在床上睡著了的季皓妍時,眼眶突然感到一陣酸熱。
他以為她原先就已經夠瘦了,沒想到一張比他巴掌還小的臉蛋,居然可以再瘦成這樣,而床單下的身形,更是單薄得令人心驚。
這樣瘦弱的身子,根本是吊著自己的命來孕育孩子的。
這個傻瓜……
他在床畔坐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原本就不太豐潤的下巴,現在尖得好厲害。沒有涂上腮紅的臉頰,則是一片蒼白。
他的眼中浮起濃濃的憐惜與不舍。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子愛者,無憂亦無怖。
妹妹告訴他的這句話,就像咒語一樣,深刻地印在他的腦海里,且時時刻刻地跳出來,不斷地嘲笑他在自欺欺人。
謗本就對她已經愛到放不下了,哪里還離得開?
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他終于承認了自己的心,承認了他的確已經愛上她,整顆心無法控制地為她感到擔憂,為她感到惶惑恐懼。
只是,在情感上已經傷痕累累的他,還擁有像飛蛾撲火一般,就算心里明知是天大的錯誤,也一樣愛她的勇氣嗎?
還有……
他該如何勸皓妍,放棄孩子?
看著她帶著愁容及病氣的睡顏,紀浩爾心頭亂紛紛地嘆了一口氣。
在夢里,她看見紀浩爾抱著一個可愛的孩子,傍在她的身邊,一家三口十分閑適地在公園里慢慢散步。
她知道這只是夢而已,于是眼淚開始不停地流。
皓妍……
別哭了……
紀浩爾抱著孩子回過頭來,溫柔地笑著喚她。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哭,哭到眼淚成河。
他認為她是個騙子,連她的孩子都不肯要,又怎麼可能會抱著他們的孩子,對她這樣溫存地笑著呢?
是夢,一定是夢……
「浩爾……」她傷心地喚道,想告訴他好多、好多的話。
我在這里……
耳邊傳來一聲溫柔的嘆息,眼角的淚被輕輕地擦去。唇畔上柔軟微涼的觸感,將她從夢中擾醒。
她眨眨眼,看見紀浩爾滿懷心事、蹙著眉的俊臉。
浩爾?
她還在夢中嗎?
她又眨眨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她。
一定是夢……
她放棄地閉上眼。
「睡傻了嗎?」
調侃的語調,讓她又倏地睜開眼楮。
「……浩爾?」她掙扎著想坐起來。
當他伸手想扶她時,她卻反射性地躲開他的手。
他僵了一下,無言地收回手。
「你來干什麼?」她坐了起來,有些防備地瞧著他。
「你爸爸要我來的,他說你在醫院里。」他站在她身邊,輕聲說道。
「你忘了我有心髒病嗎?我從小就在醫院長大,除了醫院,還能在哪里?」她冷笑一聲,嘲諷地提醒他。
紀浩爾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病房里一時之間,陷入了奇異的靜默中。
她受不了這種緊繃的氣氛,下耐煩地開口趕人。
「好了,我不管爸爸要你來做什麼,現在你已經看到人了,可以回去對我爸爸交差了。」她奮力擺出冷漠的表情,不想繼續看到他。
因為看見他,會讓她心碎得想流淚。
他繼續望著她好一會兒後,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那一天……我不知道你跟我說有孩子的事是真的,我以為……」他的眉頭鎖了起來。
「以為是我繼續騙你的伎倆?」她接完他的話,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