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針刺感從手臂傳來時,季皓妍徹底絕望了。
閉上眼,昏昏沉沉地軟子,不停地喘息著,倚進父親的懷里,終于不再掙動。
「皓妍?皓妍?」
季仁杰緊張地喚了幾聲,見女兒除了無聲流淚、喘氣不止外,出氣明顯比進氣還多,也不再嘗試發出任何聲音,他趕緊抱起女兒,抬放到病床上。
季皓妍覺得胸口好痛、手腳軟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一滴地遠離。
「快!跋快推進加護病房!」
耳旁模糊地傳來父親的聲音,但她已經連哭都沒有了力氣,只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失速地墜入絕望的黑色深淵……
她認命了。
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期盼未來的資格,一切的夢想,其實都只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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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的時候,季皓妍睜開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她不想思考,只覺得四肢好沉重,心口空蕩蕩的、冰涼涼的,腦子里也一片空白,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整副身軀像是她的,又不像是她的,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皓妍你醒了?」
嚴哲維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她不想動,也不想理會,于是又閉上限。
「女兒?」
听到父親蒼老萬分的聲音,她仍然一動也不動,靜靜地躺著。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你卻要這樣懲罰爸爸嗎?」蒼老痛楚的嗓音再度傳來。
她微微一震,終于動了動,張開眼楮,看向神色似乎變得更加衰老的父親,心口一揪,眼淚開始無聲地流出。
她的眼中,沒有一絲對父親的埋怨,只被一片無邊無盡的悲哀淹沒著。
「你放心,孩子還在。」季仁杰用疲憊低啞的聲音告訴她。
進入加護病房後,女兒先前的哭泣哀求,一聲聲地在耳邊回響,讓他心痛又不舍。
因此,在最後一刻,季仁杰還是心軟,改變了主意,請婦產科醫師幫女兒進行安胎的處置。
由于季仁杰是院長,病床上的病患又是院長自己的女兒,所以婦產科醫師听了他的要求後,也只是挑了挑眉,什麼話都沒說,便依著新的指示,重新處置診療。
等到季皓妍的狀況比較穩定之後,便又從加護病房推回了一般病房里。
听見父親的話,季皓妍又驚又喜,激動地睜大眼,放在身側的雙手動了動,卻沉重萬分,無力撫上月復部。
季仁杰靠過去,拉起她未打點滴的手,幫她放到月復部上。
「爸……」她淌著淚,望著父親,說不出話來,放在月復上的手緩緩握緊。
「我們和婦產科重新會診,評估過你的狀況了。雖然心髒病患者不適合懷孕,但現代醫學很發達,只要小心一點,也是有患者平安生下孩子的例子,只是你必須長期住院臥床休息,密切監測心髒功能。至于胎兒的存活率……你還是要有心理準備……」嚴哲維為季皓妍解說,讓她明白現在的狀況。
「我知道……」她點點頭,努力露出微笑。
她不怕面對未來可見的辛苦,至少,她還保有一線的機會可以努力嘗試,至于最後的結果能不能圓滿,就交給上帝決定了。
「你真是任性,竟然這樣為難爸爸!」季仁杰無奈地斥責她,眼底卻是一片慈愛。
「爸,對不起……」轉頭看向父親,她的眼神又愧疚、又感激。「我以前一直在想,媽媽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到底還能陪你多久,每次只要一想到就很難過。但現在,我如果能順利生下孩子,這孩子就可以代替我陪著你,讓你以後不孤單了。只是,等孩子長大還要一段時間,要讓你辛苦了……」她難過得說不下去。
「胡說什麼!你太小看爸爸了,爸爸一定能治好你的心髒,讓你健健康康地自己去帶孩子!爸爸拉拔你一個就夠累了,還想要我再拉拔一個啊?」季仁杰硬脾氣地吱了一聲,打斷她的話。
「人家說爺爺會寵壞孫子,如果可以,我當然要自己帶孩子嘍!」季皓妍擦著眼淚,邊哭邊笑。
「知道就好!」季仁杰哼了一聲。
「爸,對不起,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我一定帶著健康的身子來還你。」她握緊父親從小一點一點費心喂著藥、把她養到現在的大手,心里又酸又愧。
「傻孩子!求什麼下輩子?你給我好好的听話、乖乖的吃藥,不要再激動就好了!萬一真的發病,別說你自己了,小孩想保都保不住,就算神仙來了也沒用!」
季仁杰忍著哽咽,故意拉下臉來,大手卻慈愛地撫了撫她的頭頂。
「爸……謝謝你……」她不停地流淚。
「那麼,需要爸爸通知一下……孩子的父親嗎?」季仁杰小心翼翼地問道。
季皓妍僵了一下,眼神一黯,垂下眼來輕輕搖頭。
「不必了……沒必要……將來要是有個萬一,只是徒增一個傷心人罷了……」她的話,很心酸。
其實,她根本沒把握他會不會為她傷心。
他說過,逝者已矣。
就當她愛他的那顆心死了,淚也成灰,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季仁杰和嚴哲維對望一眼。
最後,季仁杰伸出手,疼愛地模模她的臉蛋。「我和哲維還有事要忙,你再睡一下,好好休息吧。」
「嗯。」
季皓妍乖巧地點點頭,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朵安心的笑容,閉上眼楮,平靜放松地入睡。
季仁杰領著嚴哲維走出病房,心事重重地沿著走廊一直定。
嚴哲維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一句話也沒說。
走了一段路後,季仁杰才停下來,轉身看著嚴哲維。
「孩子的爸爸,的確是那個紀浩爾?」
「沒錯。」
季仁杰陷入思考,最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幫我約一下,我想見見他。」
「好的。」嚴哲維點點頭。
解鈴還需系鈴人。
雖然女兒嘴上說不想再見他,但身為父親,他仍然必須出面,為女兒做出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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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浩爾面無表情地清空所有人後,將季仁杰迎進辦公室里,與他單獨見面。
「請問您想見我,有什麼事嗎?」看著季仁杰,紀浩爾疏離又防衛地問道。
他從沒想過,還有再跟季仁杰見面的一天。
審視著他面前的老人,他知道歲月對人一向不留情,但這位心髒科權威醫生,似乎比兩年前還要更加衰老許多。
是因為皓妍的病情,才讓他心力交瘁至此嗎?
想起季皓妍,他的心口緊緊一揪,但馬上又揮開腦中的思緒,不願再想她。
「我女兒有心髒病。」季仁杰表情沉重地看著他,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知道,當年你就是為了你的女兒,放棄了另一個心髒病患。」紀浩爾一臉譏諷。
「我不是放棄,而是當時不得不作的決定。」
紀浩爾只是冷冷地望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為了這個誤會,季仁杰無力地嘆息。
「我當時轉介的,是同樣資深權威的醫生,這位醫生是在我謹慎又謹慎的思考下才決定出來的優秀人選,我自認沒有辜負病患及家屬。」
「反正病人都已經死了,而你女兒還好好地活著,現在多說什麼也無益了。」他垂下眼眸,冷冷說道。
「你!難道你希望我女兒也死去嗎?」季仁杰痛心地瞪他。
他有些動怒,渾身微微的顫抖,為女兒感到不值,不願相信他女兒愛上的,竟然是個冷血的男人。
如果女兒听到他這樣說話,還會願意為他生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