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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萬水 第40頁

作者︰唐瑄

往上走?雅各總算明白了她為什麼要在這里逗留一下午,是為了這一刻吧?

她想讓他听听教堂的除夕鐘聲,想要建立他們的過年傳統,這幾年她正全心全意把他納入她的生活中。她把他視為她的家人了。

「你啊,一直躲在後面,我怎麼跟你拜年?」

因為做這種事情好別扭,蘭西見他沒見到她臉絕不收紅包,想生氣又記起老一代吩咐過的,過年期間不能動怒,她只好從他臉側不甘不願移出她緋紅的小臉。

「恭喜發財。」輕輕柔柔地笑著,當著她羞赧泛紅的嬌容收下紅包,看她給完紅包手掌仍舊平伸在他眼前,向他索取她的壓歲錢。雅各意會笑道︰「明年我會幫你準備兩包。」

「不管,紅包拿來。」她堅持立刻拿到該她的。

「我沒準備!」

「誰說的,你明明就有!」蘭西飛快從他外套底下拿出一個連雅各自己都不知道的紅包,然後眸子滴溜一轉,她模樣嬌俏地瞅了一下傻眼的男人。

「恭、恭喜發財。」紅著臉把紅包折成四折,慎重收起,那模樣仿佛那只紅包真是他為她準備的。

雅各看著她呆楞好久好久,想起她剛才的取暖動作,他不禁輕笑起來。

將有扒手天份的女人放在石欄上,他的指關節柔柔輕刷她又紅又燙的面頰,擁著她閉眼靜靜依偎著。天生語拙使他只能以老話一句來表達心中的莫大感動︰

「我愛你。」

雖然夢里已經听過千百次,但面對他如此,蘭西仍羞赧無語,臉爆紅。「嗯。」

鐺鐺,鐺鐺,鐺鐺……除夕夜的鐘聲,在他們背後定時敲響。

「明年,你想要多少?」背她上山時,他淡淡請示著。

「只要是台幣就好,台幣哦,記得。」有個愛用國貨的女人這麼答非所問著。

鐺鐺,鐺鐺,鐺鐺……

「你包多少錢給我壓歲?」不放她下來,背她走上石階時他突然又淡淡開口。

「秘密。」

「我包多少錢給你壓歲?」

「……」

「有兩百塊吧?」她的反應讓他做出最悲觀的估計。

他是故意惹她的吧?蘭西別開頭不理他,欣賞山下美輪美奐的夜景。

「不吵你了,我自己看。」

「不可以!」蘭西一驚,環在雅各頸間的兩只手臂立刻收緊,動作野蠻地將他勒得動彈不得也笑不可抑。「現在不可以看!不可以!」

「哎呀,小妹妹說今年要帶人來,果然是TC呀,稀客稀客,麥克今年會高興死。」山頂上,一個拿著夜鏡望遠的妖嬈女人跨著三七步,鮮紅欲滴的紅唇間餃著一管煙,透著鏡片欣賞著小弟弟小妹妹打情罵俏,嘴里邊嘖嘖稱奇︰「TC小弟笑起來原來是這德性呀,不會很嚇人嘛……還不錯嘛……」

這是自冬眠蘇醒之後的第二年,山頂上、山階上鐘聲低回。

新年快樂。

罷開始她不明白,後來次數一多,行為建立了模式,她漸漸懂了。

每年到了這個時節,他會向她示愛。

罷開始以為他純粹是表白,慢慢地,她懂了他的意思,懂了在情感表達方面相當笨拙的男人的意思——他想要她響應。這個男人想知道她對他是否懷有同樣情感?不是迫切希望獲得答案,他只想了解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于是他開始試探,以一種不符合他行事風格的方式,柔軟地試探她。

這是從台灣回來之後的第三年,她終于領悟也必須開始面對的事。

第一年,乍听他正經八百地向她表白,她不知所措,來不及吭聲就過了。

第二年,她心里稍微有底,听到那句話時卻依然措手不及,可是、可是她至少有嗯了一聲。這聲響應很輕很輕,比屋外的北風更淡,听起來了無誠意,她甚至懷疑他是否听見了。

如今,她隱隱約約猜知了他的心意,可是,心理準備依然不夠,總覺得時候未到,末到……

「我愛你。」

當她又方寸大亂起來,她才終于知道男女之間的感情,永遠沒有心理準備足夠的時刻。這是第三年,也是他第三次狀似不經意的表白,聲音平穩平淡,還是維持他傲人的冷度利度。今年她應該做出響應,必須要,可是那張仿佛等著看好戲的笑臉,總會惹出她心頭的無名火。怒眼相對,是他們兩個一開始就停不下了的相處模式,十二年了已經定型,她控制不住。

她眉頭深鎖,一臉困擾,不悅的瞪眸始終未離他要笑不笑的冷瞳。

見他轉步欲出,她趕在勇氣消退前用力開口︰「我、我接受!」

沒預期到這個,他在門口呆楞一下,轉頭看著說完之後覺得很糗的她。眉頭挑了一挑,眼中閃現莞爾的笑芒。

「你讓我開始期待明年了。」他的笑擴及嘴角,臉上隱隱流動著溫柔。

因為他這句听似不經心的話,她告訴自己,明年、明年一定要說回出來,不再讓他唱獨腳戲。沒人響應的感情太寂寞。他不是孤島,不是。

明年,明年一定。

「你這樣看我,我會解讀為你在誘惑我。我們才從床上下來,如果你不累,我也不會介意的。」

錯愕一呆,隨即激烈否認︰「我才沒有!」

「我其實也同意可以再來一次。」陷入長思。

「我說我沒有嘛!你耳背啊!」和他講不到三句話,依照十二年來的慣例,耐性不佳的她又開始動怒。

「外面大風大雪,床上舒服多了,你不認為嗎?」認真提議。

眼看兩人又將陷入有理說不清的混亂局面,美腿直接一腳賞過去!

夜黑風高,某對愛侶如同過往的許許多多個夜晚,今晚又陷入一個話題各自表述中。阿爾卑斯山下的某棟小木屋,今年春天依然很熱鬧。

走出冬眠的第三個年頭,期待明年春暖花開。

今年她生病了。過年期間又咳又吐,病況來勢洶洶。

靜夜里,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音,他還听見不舒服的輕嘆。心頭一揪,抬眸時背向他的病人已經翻動病弱身軀,體態嬌嬌懶懶地面向他,嬌頰紅似火。

病人的臉色艷得不正常。從不太舒服的睡夢中冉冉轉醒,蘭西在被窩里賴了一會兒,一掀開眼睫,便與上頭一雙冷銳的黑瞳對上。兩人凝眸對視半晌,雅各俊眉漸漸斜挑的時刻,也是她漸漸鎖眉的時候。

「我不是三歲小孩子。」

「喔。」應了一聲,低下頭,徑自翻閱著雜志。這是女主人硬塞給他打發漫漫長夜的書刊,身為此類刊物鑒賞家的男主人號稱絕對滋補養眼的絕等上品。

這人真氣人。「這位先生,你听不懂人家說的話嗎?」

「理解上應該是沒問題,這位小姐。」

蘭西趴在枕頭上,氣炸地瞪著雅各氣定神閑、頭沒抬地平淡說完,雜志又翻過一頁。想踹人的美腿突然癢得很厲害。兩點半了,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

「我說你呀,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不用你照顧,你走開。」被他氣死!她在生病,人好煩,為什麼還要被他惹得火冒三丈?「你跟我有仇啊,干嘛老是氣我。」

「其實你可以老實告訴我,你想要我早點休息。」注意力從搔首弄姿的果女圖片上,分一點出來給橫眉豎目的小姐。

她瞪他,眼睜睜地一直瞪著,眉頭死鎖。「我老實說了,你會照著做嗎?」

他給她面子,故意低眸思考三十秒︰「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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