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如常遞嬗,時代在年輕一代活蹦亂跳的節奏之中輪替,江山代有人才出。
「你看如何,老朋友?」布爵士笑問與他一同關切女孩動靜的典獄長。
「在非洲草原,小豹子在母豹帶領下,會學習到生存所需的獵食技巧。剛開始的跌跌撞撞是重要過程,是玩也是訓練,有母豹在一旁看著,不必擔心,爵士。」
「真有那麼一點原始的味道。」布爵士笑看一前一後往懸崖下跑去的男女真女,心生好奇︰「那年你一看TC就斷言他是獵豹,說大貓是大貓,我的小女孩呢?」
典獄長觀察女孩一會,恭謹回話︰「小花豹未來有佔上風的可能,爵士。」
「因為花豹會上樹?」爵士打趣。是豹啊,又一個實力不容小覷的孩子。
「因為相同的靈魂會彼此呼喚,爵士。」
「靈魂伴侶?有趣的觀點。老實說我沒想到這個層面去,這半年你也曉得,老朋友,我忙著擔心我們的小女孩,她這樣子有精神多了,你說是嗎?」
女孩雙眼不再空洞,怒紅的面頰顯示她朝氣蓬勃,正以圖西語交談的兩位老人家深感欣慰。在女孩一腳踩空,險險從崖上栽落的驚險時刻,老布與典獄長清楚瞧見,那個走離女孩一段路的年輕人技巧移動身軀,擋在女孩落海必經之地。
兩老互遞一眼,年過半百的老臉均浮現大貓不能理解也無意過問的釋然神色。
他只怪自己沒慧根了,跟隨典獄長這麼久學不好圖西語,不像TC可流利了。
「我說,老布啊,你最好別瞞著我們再進行一些有的沒的計畫,我們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目標要追求。」操兵操了一天,大貓原地蹲下,蛇眼懶懶盯著一前一後轉上濕滑泥徑的俊男美女,雙手托腮道︰「你帶我們離開監獄,我們很感謝。這些年來也按照你的安排,進佣兵學校、服役、當交換軍官為國家拼死拼活,我們立下不少汗馬功勞,跟愛國心沒有關系,你曉得吧?轉任教官是我們最後的心意,看到TC的臭臉沒?忍耐到極點,連鬼也會反撲的。」
老爵士已然六十二歲,位高權重,什麼驚濤駭浪沒經歷過?他不慍不火接招︰
「你言重了,小伙子,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是人才就值得國家重視栽培,不必提戚激不感激;不是樂在其中,我想二位也沒有人困得住,你們都不是可以任人支使的性子,不是嗎?容我冒昧質疑,在我面前TC那孩子曾經忍耐過嗎?」
「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老布。你這個人啊,總有辦法把個人的心機包裝成大公無私。明明投其所好,害我們無法不按照你的安排走,說得真動听——咦?」
大貓忽然舉手遮目,極目關注下方動靜,咕噥︰「好好的泥巴路不走,那家伙干嘛專挑險路走……」兩指頓悟地一彈︰「啊——TC在幫小美女做入學測試!」
布爵士微笑不語,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你不必高興得太早,艷過得了今天,在TC魔爪下未必活得過明天。」
「身陷險境之中最能激發人的生存斗志,你說對嗎?」
原來如此,TC已經進化為「險境」,大貓了解了。
「關于忍耐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老布。TC那小子比你想象更重視你。他個性孤僻,早該遠離人群免得誤傷無辜,他也可以一走了之,我保證沒人找得到他啦,你以為這家伙明明能走,干嘛留在這里讓你看他臉色行事呀?」
「我是為此感恩多年哪。」布爵士談吐斯文,笑臉維持一貫的謙遜溫和。
大貓眯看半天,著實研究不出老家伙是由衷感謝他,還是挖苦人?算了。
「TC嘴巴密得像蚌殼,他沒提過,不過,我大約猜得到你和他『關系匪淺』!」
「願聞其詳,小伙子。」
「記得少年監獄的紅發豬嗎?專『啃』幼童,應該送去屠宰場那只?」見記憶力好得驚人的大忙人微笑頷首,大貓不屑地聳肩︰「我真搞不懂,這種人渣你們為何不設法讓他吃牢飯?別跟我扯什麼民主社會,一切講究證據。構陷入罪很難嗎?
表扯,要證據,不會去檢查他家附近所有小孩的,保證不少人開花——媽呀!」大貓不雅的措詞,為自己得來典獄長嚴厲的踹腿。「我知道錯了,教頭!順便抱怨而已嘛!我是想跟老布報告啦,听說這只豬近幾年精神狀態很差,離瘋掉不遠了。」
「咱們確實是法治社會,小伙子,不管你覺得公不公平,一切都得依法行事。」
布爵士放眼環顧他創建近三十個年頭的佣兵學校,若有所思道︰「你說的事情,四年前我略有耳聞。據我了解,這個人操守不佳,調職後似乎安份下來了。」
「安份?!」大貓見鬼般驚瞪老爵士,噗笑出聲︰「老布,你的情報來源需要更換了。重刑犯牢房,關的都是變態殺人狂,這只豬精蟲一沖腦,捉了人照樣上哦!這只蠢豬的行徑囂張得要命,這次受到威脅居然沒張揚,自己悶悶發瘋,由此可見,下手的人心腸一定比他歹毒。誰干的,你我心知肚明。」
「繼續分析,別停啊,你的論點有意思。」
扁听不應,要怎麼套話啊?老狐狸。「你想想看,一個人報復心這麼重,他厭惡你不僅沒做掉你,還容忍你這麼多年,不合常理吧?所以我才說,你們『關系匪淺』,因為除了這個,我想不出更恰當的解釋了。」
老布負手轉到懸崖邊緣,臉上笑意未變,溫文笑道︰「TC那孩子很有個性,他在想什麼,我們這些旁人很難明白的,大貓。」
眼看布爵士談笑轉步之間,就把皮球踢回TC身上,這種狡獪手法非得置身官僚體系十年以上才能蘊涵出來,大貓自認為只是一介單純武夫,甘拜下風了。
一個嘴巴像蚌殼,一個思維縝密,這輩子休想從他們身上套出事情真相了。
多年猜疑得不到證實,大貓雙肩無所謂一聳,沒緣也就不強求了。「那麻煩給個期限吧,老家伙,你要我們在這兒窩多久呀?」
閉目傾听腳下浪聲濤濤。「目前暫定五年吧,國家需要有為青年。」
「五、五年?!想欣賞我跳崖的姿勢你可以明說嘛!」
「呵呵,打個商量如何?」精明內斂的睿眸笑掀,老布溫和地提出建議︰「我的小女孩受訓期間,你若肯幫她適時補強基礎,期限我們可以酌情增減。」
「老——布!你是這種人嗎?你居然叫我背叛我兄弟!」大貓義憤填膺。
「是為難你了,希望四年的時間可以讓你遺忘這次的傷害。」
「TC知道不會饒了我,他槍法比我好!」大貓有著命在旦夕的悲忿感。
「你也很優秀呀,孩子,我相信你有法子不讓他察覺。這三年委屈你了。」
「小美女我看得到,吃不到!」大貓滿月復為人師尊的基本格調。
「忍耐三年吧,那時候我的小女孩二十歲,正是重新談戀愛的最佳時機。」
三年,大勢底定。大貓跪趴在地,含淚暗恨孤貓無力可抗狐。
從灰雲密布的天空收回笑眸,布爵士朝懸崖下方悠然瞧去。
女孩的行動不如TC敏捷,地理地貌亦不若他了解,她全身沾滿泥巴,顯然吃足苦頭。左腳被松垮的土石不慎帶滑,她再次向前淒慘跌倒!
忿然揮開臂上的泥塊,女孩潛藏的斗志被一腔怒火激發,愈挫愈勇,迅速爬起並加快步伐,在TC一腳踩上以石頭堆成的「險降坡」時,她終于火大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