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曉得上次被徹夜不歸的她羞辱後,心高氣傲的鬼堂優決不會自討沒趣的主動約她。這是冰川集團背後那位高層在施壓,不管是對他或她。
停在路邊那輛昂貴房車正跨下一個清雅高貴的身影,他淡漠如昔、華貴依舊,一下車就對中正紀念堂外吵雜的人車皺了皺眉。
呵,她居然從他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容看出他在皺眉。她知他,一如他知她吧?
九年的漫漫時光,即便兩人從不曾和平相處過,也仍是「相知」、「相惜」的。
看他朝自己走來,戚水笙脆弱的胃不由自主又微微抽搐起。
表堂優單手插在褲袋,停在她面前,冷望迅速武裝起自己的戚水笙,她清艷的臉容一臉疏離,淡漠如他。
兩人跨越分離九年的時空,互不退讓地靜默著,唯恐先開口的一個就輸得奇慘。
「你越來越有幽默感了。」鬼堂優以生硬的中文打破沉默,意帶嘲弄地瞟了眼大中至正門。
「彼此彼此,閣下的排場何嘗遜色於我的幽默感。」戚水笙微蹙細眉,淡睨了眼他後面一串隨扈,往日的惡夢重襲心頭。
到哪里都招搖,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監控,生不如死。
這就是她不喜歡與鬼堂優接觸的原因,他總是將過去的不愉快引回她恬淡的生活,令她心緒煩亂,神經如搭了箭的滿弓不時繃緊,卻要斷不斷的,好痛苦。
戚水笙嫌惡的表情奇異地柔和鬼堂優冷峻的面容,他頭沒回地揮了下手,一票隨從人員立即動作敏捷地退至車邊守候。
「謝謝。」她沒好氣,領頭步入了中正紀念堂。
「在這里談是我的極限。」鬼堂優杵在原地不動,凝望她縴美的背影。
戚水笙拼命壓抑著被他輕易撩撥的怒火,數到十二步才停下。
「這個距離也是我的極限」她轉身,冷沉的與他遙遙對望。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直接切入正題,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她防備的神情也激起鬼堂優淡淡的火氣,他抑怒道︰
「老夫人交代,如果你在台灣玩盡興了,請你準備回日本。」
一直害怕有這麼一天到來,戚水笙心理建設了一個禮拜的胃又不爭氣地劇烈抽擰,她痛得辨不清立於門邊與她對話的那人究竟是惡夢,還是真。
「回日本?你們以婚姻做為資助戚氏的交換條件,是為了逼我回去?」戚水笙側轉身子,不願他發現她脆弱的心情、痛得無法偽裝堅強的小臉,冷笑數聲︰「你們何時變得如此寬宏大量?!我該感動嗎?別忘了,我的血不夠純。」
「別誤會,婚姻不是我的主意。我並不想犧牲由自己。」他清雅的俊容即便動怒也是尊貴傲慢,不容一絲情緒外露。
「犧牲?鬼堂小總管,你該感謝我並不打算嫁給你。」她以叛逆少年時的戲稱,挑釁著視她為頭號公敵、不是徹底漠視就是百般找她麻煩的死對頭。
「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作主,不管你的血純不純,你都是冰川家的一份子。」鬼堂優以事情沒有轉圈餘地的容忍語氣回敬,不由自主走向臉色微白的她。
「不,我不需要你。」戚水笙額上冷汗微泌,胃痛得幾乎直不起腰,卻怒凜嬌容斷然拒絕他的靠近「如果我不回日本,也不嫁給你呢?」
「你必須嫁,這是老夫人的意思。」他想要這個婚姻,想要她。她卻……
「老夫人不可一世的懿旨,閣下不妨攜回貴國供起來膜拜。我早就離開深宮大院,十八歲就解月兌了,記得嗎?」
表堂優的中文程度雖不夠深,但多少從她無異於往常蓄意惹怒他的敵意表情,猜出她不月兌奚落的話意。
「彼此彼此,我們何嘗不是解月兌」不想為已決定的事多費唇舌,鬼堂優試著伸手想扶慍怒的她,她卻畏如蛇蠍旋身快步走避。
他驕傲的自自尊、心再次被判傷,手硬生生縮回口袋握成拳,憤然轉身。
「鬼堂優,你絕不會想要一個不純的妻子。」非不得已,戚水笙並不想這麼效,她不想拿任何人當擋箭牌,但他卻一再逼她失控,引發她的劣根性。
表堂優腳下不停,也懶得回答。
「我想算下可能也誤會了,我指的並非血統不純,雖然我並不認為我的行為是不純。」戚水笙淡淡附注,見他猛然收住穩健優雅的步伐。
「你沒有!」他幾乎是震怒的緩慢回身,不自覺改操日文的清淡語氣結了冰。
「我有。不信,你可以問問你家老夫人,她定時監控我的資料里,一定有帶到一筆冰川家不夠尊貴的瑕疵血脈,於某年某月的某一日,行為不檢點的與她的情人在某地打得火熱。」她配合著改說日文。
直到怒不擇言月兌口而出的此刻,戚水笙才為之心驚!她是真忘了老夫人有可能派人定時監視她。
那她和勁……自從聖誕節後,幾乎只要他人在國內,他們就會在一起……勁是不受約束的人,常常興之所至就什麼地方都……
蒼白嬌容泌出幾抹淡淡紅彩,痙攣抽痛的胃因羞澀而流入了絲絲暖意,繃緊的神經逐根松懈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鬼堂優不相信。
「無可奉告。」鬼堂優會這麼問,表示老夫人沒派人監控她,戚水笙莫名松了口氣,不願山口己的私生活攤在陽光下任一大家子批評指教。
只慶幸冰川家最重視的是家族尊嚴與純正血脈的永世傳承。在他們眼中,她正好兩者都缺乏,是不必耗費寶貴時間栽培的「冰川之恥」。
表堂優僵挺著即使發怒也優雅得不可思議的腳步,重回她面前,俊容的怒氣卻再也隱藏不住。
「你做這種蠢事,只為了讓大家不好過?!」盛怒的淡然語氣,依然輕得不屑夾帶絲毫重量。
呵,這就是冰川家無可挑剔又冷血的英才教育,數十年如一日的高高在上。她所做每一件不符合他們預期的事,都是錯事,都是罪無可赦的蠢事。
她受夠了!
「我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沒必要向任何人解釋我的隱私!」兩人的對峙令戚水笙厭煩至極,她舉步越過他想走,被鬼堂優扣住。
「交代清楚,才可以離開。」
交代?他憑什麼?!
「每個細節、每個步驟、每一次都要鉅細靡遺嗎?」她厭煩地掙開他的手,料眸與他到瞪。「就算鬼堂小總管必須向上呈報,我也沒義務打報告給你!」
「冰川晶!」
「不要用那個名字侮辱我!」她遇強則強地回吼他。
那男人是誰叫免堂優嫉妒得快發狂,卻礙於自尊間不出口。
從她九歲那年,第一次出現在十一歲的他面前,他們從此只以一種固定模式相處。兩人敵對的關系來不及改變,她已於十八歲那年的風雪夜逃離他的生活,帶走他一部份靈魂。
有她的日子滿心厭煩、憎惡,沒她的日子,心卻空了。
他常常像呆子一樣,坐在道館一夜無眠到天明,以為頑劣的她會像從前,每回刻意逾時夜歸又刻意惹怒他的挑在他深夜打坐時刻,從道館前重重踩過。
於是從那天以後他告訴自己︰他和她,今生勢不兩立。
「那年,你有沒有听清楚那句話?」怒氣霎時從鬼堂優涼淡如水的質詢里隱匿無蹤,他只想得到這個遲來九年的答案。
如果是我……我希望你別離開呢?
「什……什麼話?」戚水笙沒想到他會重提往事,淬不及防的她半掩長睫,聲音盡可能淡漠自然,卻有些心虛。
她有听到,卻……鬼堂優出自尊又一次受到重創,冷冷瞥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