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品謙忿忿地下車,將身子半靠在車門上,眼帶警告,「別做得太過分,司漠。」
「什麼時候和小雁結婚?」無心理會他的挑鱟,展司漠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男人一旦對女人生了保護欲,愛上她只是早晚的問題,小雁很愛品謙,他可不希望他倆的感情因為溫楚介入而變質。
「你什麼時候和楚楚結婚,我們就什麼時候。」稍嫌瘦弱的身子越過車門,從後座撈起公事箱,轉身前唐品謙嚴肅地推推眼鏡,「我是認真的。」
「假如沒有那一天呢?」唐品謙成功撩起展司漠的怒氣,他全身僵得又直又挺。
「我說過了,這隨你。」瀟灑地揚揚手道別,唐品謙臨入公寓而被展司漠冷聲喚住。
「品謙,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怒色已從深邃的黑眸解放出,展司漠再也掩不住心中的郁氣。
很高興他還會有被他惹怒的一刻。唐品謙但笑不語,只學他皮皮的一聳肩。
下巴克制不住一抽,展司漠慍惱地踩下油門,吉普車在尖銳的輪胎打滑聲中怒吼馳遠。
好心情重回唐品謙心底,他佇立原地悠悠哉哉眺望遠去的黑點,嘴巴咧得老大。
自參年前跌那一蛟後,司漠以驚人的毅力重拾復健堡作。能在旦夕之間將頹喪厭世的悲觀心性劇變成全然的積極進取,唯有遭逢重大打擊的人才能做到,然而司漠這種強迫性轉變正是他的懷憂之處。
蟲類由卵、幼蟲、蛹一路蛻變到成蟲這個過程叫「完全變態」,他以為司漠也算是一例吧!
唉,溫楚啊溫楚,好心救命反被螫,無端端的,你怎麼會惹上一身腥呢?
司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你一手促成,可是你也因而造就出一個偏執、難測的男人來,到底該說你是他灰色人生的覺醒還是終結啊……
***
好快,涼秋已經過去大半。
「喂……喂……楚楚!」
隨手將撿拾的落葉放進外套口袋,溫楚納悶地回頭,沒來得及看清什麼,小臉已經整個沒入嬌蘊初綻的花束里。
「雙十國慶&二十一歲生日快樂!」好像不刻意強調出她的年齡就不夠體貼似的,邵子強從花束後露出戴著墨鏡的熱情臉孔。「你的生日最好記了,普天同慶,YA!」
「謝謝。」溫楚接下花,恬靜一笑,意帶調侃的揶揄,「是班聯會的公費嗎?」
「啊!」邵子強故意踩不穩排輪,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佯裝心碎地打諢道︰「你這薄幸女子怎能如此刺傷我的心?」
「怎麼會呢,我們排輪社社長的心怎麼也輪不到我傷呀!」她漾大笑容拉起他。活寶一個!
「是你不肯,不是輪不到。」邵子強嘻皮笑臉搔搔她一頭削薄服貼的短發。「這束花的確是大夥的一點心意,感謝你兩年來義務幫忙。小小謝禮不成敬意,謝謝,往後還請多多指教。」熱誠地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上下搖擺,又用力地強調一次,「請多多指教哦!」
「哦!我懂了,原來這束花是用來賄賂我的。」車轉身朝鋪滿銀杏的歸途踏去,溫楚抿嘴偷笑,邊將滑下肩頭的單肩背帶移回,「下個月好像有場校園演唱會的海報和文宣要制作嘛!」
「冤枉啊!青天大人。」輕巧地滑近她,邵子強推推墨鏡,喊冤的同時身子像蛇一樣扭動個不停。
「你當這里是舞廳,還是癲癇發作?」她好氣又好笑。開放的大學校園里,其實多得是像邵子強這種熱中於社團和玩樂的男孩子,或許是社會歷練不足、教育環境使然,大家的氣質多是營養不良中帶些青澀,一張活力十足的笑臉常是熱情有勁得幾近毛躁,有時甚至連好好站個幾分鐘都像會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不能怪她將他們當成未發育完全的毛頭小子,在她眼中,太過活躍的男孩子實在是不夠成熟穩重,如果他們能有他……猛然煞住馳騁過頭的思緒,溫楚的眸子倏地黯淡下來。
一直偷覷她的邵子強瞥視到地臉上的變化,腳跟俐落一拐,漂亮的橫在她面前。
「喂喂喂,你又來了哦!」他不苟同地指責道。
「什麼又來了?」憂郁地兜緊花束,溫楚意興闌珊繞過他,邵子強緊追在後。
「人家說少女情懷總是詩。詩呢,不是風花雪月,就是悲春傷秋,再不扯上國仇家恨就更傷感,根本是悲得一塌涂地了。」繞著她打轉的那張笑臉,不僅年輕奔放,更是英俊而無害的。「所以呢,看開點,沒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
「胡說八道。」溫楚嗔笑地白他一眼,拉攏薄絲外套,不疾不徐踱離他。
馥郁的花香引她眷戀低顧,無形中勾引出另一個難解的輕愁,她莫名的有感而發。這種日子怎麼會讓她覺得好煩,又舍不得放開呢!溫楚輕嘆著將小臉埋進花間磨蹭,心神一下子跳月兌好遠。
嘖!女孩子就喜歡多愁善感。邵子強一個快步與她並行,側身研究她異常的行逕。
「喂,楚楚。」他拍拍她,試圖喚回她的注意力。「為什麼有時候你一副像扛了龐大的債務,一輩子也還不完的樣子?你是不是有困難啊?如果有就說出來,我們可以幫你解決。」
溫楚抬起頭,頗為好奇地放緩腳步,「怎麼解決?」
「缺錢的話,沒問題,我一定替你鐺到鋃。」他江湖兄弟似的海派口吻惹笑了她。
「我可沒唆使你犯罪哪。」溫楚輕笑。
「放心,我當然是去……去找老爸那里鐺銀啦!」他難為情地模模頭,哈哈大笑,驕氣縱橫的臉龐閃過一抹帶有孩子氣的見腆。
「淨說些傻話。」包容的笑意嫵媚了溫楚純淨的容顏,不禁看怔了邵子強。從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大男孩竟無端嘆起氣來,令溫楚頗覺詫異。
他有什麼好嘆氣的?高大的身材、俊逸的臉孔,再加上年少不知愁的灑月兌,邵子強一生注定了當發光體,迷惑別人的眼,更何況他那好得驚人的背景她還沒算上呢,這種天之驕子有什麼好嘆氣的?
「校際比賽成績不理想嗎?」舉凡天之驕子,自尊心一定比常人強上數百倍,邵子強不可能是例外吧!
「別開玩笑了,有我出馬怎麼可能。讓我嘆氣的……是你。」邵子強欲言又止地偷覷了她好幾眼,「楚楚……你是不是在暗戀誰?」
近來他常會發現自己下意識尋找這抹柔媚的倩影,更糟糕的是,這樣的注視竟讓他對這個朝夕相處的同學萌生了不該有的感情。
他不是不喜歡愛菁,只是變得更喜歡溫楚而已。思來想去,邵子強月兌罪地下了結論,心虛的眼珠子克制不住又往溫楚姣美的小臉飄去。
溫楚真的不美,頂多是秀美可人,根本比不上美麗解語的愛菁。那麼到底是從何時起,他開始沉淪並留戀於她身上那股柔媚與成熟風韻?應該是在他覺得她明明不美,但顧盼之間眉目含笑的模樣卻令人瘋狂的那一刻吧!
若說愛菁是最濃最烈的醇酒,溫楚就是清淡爽口的薄釀。濃酒往往是一口就醉,後勁很強,然而醉人容易醉心難;薄釀初嘗時感覺不出勁道,齒頰只留淡淡清香,引人不設防的一杯杯豪飲,待飲酒人發現不對勁時,心已醉了大半。
難得看他一臉凝重,溫楚微偏頭,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發呆呀!邵子強,我問你如果是呢?」
「是什麼?」薄釀……醉人又醉心……溫楚這種嗔中帶俏的神態最易醉人心。邵子強勉強撇開眼,逃避她懾人的媚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