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再爬起,腳步沒站穩前別妄想高飛。」他平淡地勸告。
「誰說現在不適合擴張,是你太過保守,不敢放手做。我也不承認自己跌倒過。」樊子奕臉紅脖子粗,極力辯駁。
樊御軍靜默地凝視他,深邃的眸子不帶任何暗示,僅是瞧著,直瞧到樊子奕心頭打顫,才捻熄煙起身。
「該長大了,小弟。」離去前,他若有所思地模模樊子奕的頭頂。
真是奇恥大辱!樊子奕呆坐在位子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憤怒的視界被猩紅的烈火遮蔽,再也看不到光明。他要掠奪樊御軍心愛的東西打擊他、傷害他,讓他嘗嘗被羞辱的滋味。再完美的聖人也會有弱點。
適巧幫客人送餐點的佟青露,被樊子奕陰沉的模樣嚇了一跳。她環顧四周找尋那個高大的身影,卻發現原先她以為心儀樊子奕的小女孩一直繞著樊御軍打轉。對小女孩明顯流露的迷戀,他保持一派的冷靜,絲毫不放在心上。
原來她猜錯了。佟青露好笑地瞅著樊御軍好看的側面,對他的冷靜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是有個迷戀她的男子這麼繞著她,她的頭鐵定會發昏,他居然無動無衷,厲害!
突然,樊御軍側過頭對上她的笑容,他抿緊的唇淡淡、淡淡地飄出一朵如釋重負的微笑。她到底是來了。
如釋重負?!呆愣地瞪著大門,佟青露迷惑又模不著頭緒,不懂他離去前那抹笑容因誰而起。她左右前後看了看,益發胡涂了。這里除了她,沒有第三者在,他笑得實在詭異得不像話。
第三章
「昨晚又向御軍調了多少?」樊夫人緩慢叉起盤中的火腿,不怒自威的臉龐擺了做做樣子的不悅和許多的寵愛在頭。這件事她若不先起個頭,等老頭先開了口,就會很傷人。
「媽,早餐是一天中最優閑的時光,別談這種話題嘛!」樊子奕若無其事地側望桌首的母親,諂媚的笑容里淨是討饒和求救的暗示。
「他借了多少?」樊老爺憤怒地問著左手邊的大兒子,費盡所有的控制,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其它人,但放下杯子時仍不免用力過度。
「不多。」樊御軍專心用他的豆漿和煎蛋,視而不見母親投至的警告。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有盈有虧是難免。他們是血濃于水的兄弟,弟弟有困難,做哥哥的伸出援手也屬天經地意。」樊夫人看也不看桌尾的丈夫,徑自用餐。彷佛很滿意大兒子的回答。
「他都是被你給寵壞的。」樊老爺對太太的冷漠,回以憤怒的指責。
樊子奕埋頭呷一口咖啡,不敢看向另一側生氣的父親。又開始了。
「他是我兒子,我疼他誰管得著。」樊夫人教養良好的臉龐逐漸結冰。
「我管得著。」樊老爺實在受夠了。「一個月回來不到一次,每次回來就只會借錢,他快成為敗家子了。」
「爸,別生氣。」樊御軍沉著地拍拍父親的手。「子奕借的只是小錢,不礙事。」
「當初如果我堅持把「縱橫物流」給你就好了。」他對御軍這孩子有份虧欠感。當年他不該輕易將前景看好的祖業交給不懂事的子奕去打理。
「媽,別說了,咱們理虧在先。」樊子奕諷笑的表情,因其兄漠然的一瞥有了收斂。他對他一直有份無可言喻的敬畏,既恨他的精明,又愛他的沉著。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樊御軍深沉地看著弟弟,不留情地下了最後通牒,「‘縱橫物流’如果再發生營運上的危機,我會接手。」
「你!」樊子奕白了臉。他若是這麼做,他會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聲譽因而一蹶不振,遭人恥笑一輩子。
「御軍,不準你這麼對子奕。」樊夫人也為小兒子著急。她知道御軍有權這麼做,事實上「縱橫物流」歷代均是由樊家長子繼承。當年他二話不說拱手讓出公司,在股東大會上曾經備受質詢,股價也因而大幅下跌過。若不是御軍應允接掌董事長之位,股價才止跌回升,平復了股東們反彈的情緒,子奕也不可能順順當當入主「縱橫物流」。
平心而論,御軍是個淡泊名利、聰明又優秀的孩子,子奕的確差他一大截。
「好孩子,我等這句話已經好多年了。」樊老爺欣慰不已。夫妻倆的反應有著天壤之別。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樊子奕怒沖沖拍桌而去,自尊心嚴重受創。
「你要是敢這麼對子奕,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樊夫人抖著聲音,狂怒的臉上醞釀著風暴。
樊御軍無言地笑了笑,對母親激烈的言詞不予置評,剛毅的俊臉上卻淡淡地飄過一抹抑郁。
「你要包庇子奕的無能到什麼時候?」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太明顯了。樊老爺咬牙切齒,為大兒子抱不平。
樊御軍突然失去胃口,無心用餐了。
「今天獸醫來打預防針,我要順便烙印,這兩天都會待在農場。」他推椅而起,交代著行蹤。
御軍還是介意芷雲的態度和偏袒,他受傷了。這孩子心情一不好,就會躲在農場里療傷,可憐的孩子。
「你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好一點?」一等腳步聲消失,樊老爺馬上發難。
「我一向對他很好。」樊夫人余怒猶存。「難道我曾經虐待過他被你瞧見嗎?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你對他的好是上司對下屬那種彬彬有禮的好,如果你能將你對子奕的溺愛分一點給御軍,他就不會自我封閉。你曉不曉得御軍從不曾向我們吐露過煩惱?從小到大都沒有!難道你不覺得愧疚、不覺得難過嗎?」這孩子太敏感了,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再加上自己年輕時忙于事業,無暇顧及其它,才會忽略了他。即使是現在,御軍扛的擔子那麼重,他也只會問他一些關于生意上的建議,從未有過半句怨言。難道她不會覺得這樣的孩子才真正值得人家疼?
「你對子奕不也一樣,沒半點親情。」她犀利地反擊。
「我對子奕的愛和御軍一樣多。你怎麼會看不出來對子奕我是愛之深、責之切?!」她哪來這種荒唐的想法?「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御軍哪里得罪你,讓你討厭他?」除了討厭以外,他實在想不到其它形容詞了。
「他像你,太過沉悶、獨立。」樊夫人冷冷地笑,冷冷地啜著咖啡。「從小就不哭不鬧,太過安靜,靜得讓人沮喪,沉得讓人發狂。」
「所以擅長甜言蜜語的子奕能抓住你的弱點,隨意擺布你?」他匪夷所思。
「他讓我知道為人母的驕傲和心情。御軍乖得讓我無法親近,總想和他保持距離。」她殘忍地抨擊,一心只想傷對方的心。
「御軍至為孝順,你竟然這麼說他?!」樊老爺怒跳了起來,為兒子感到難過。「你以為他感覺不出來嗎?他只是不願意說而已。當年他為了你的一句話,拱手讓出公司,接手風雨飄搖的農場,就是怕你傷心、難過……」
「誰都知道「樊氏農場」是個多麼繁華、多金的王國。撇開遼闊的佔地不談,光是果園、觀光牧場、茶場、花圃、享譽國際的高級肉牛和代人培育馬匹,所得到的豐厚利潤和名聲,就足夠他吃穿三輩子也用不完……」
「那是他憑著過人的意志和勞力,日夜不停工作換來的。他不像子奕只會撿現成的!你自己模著良心想一想,當年農場那幾只小雞、小牛能值多少?荒山野地的幾畝地能賣多少錢?和子奕接手的企業一比,差了不只十倍以上。你不要把御軍這幾年奮斗的成果,都算在當初的帳上,那對他一點都不公平。」樊老先生咆哮完,一陣暈眩,他趕緊扶著桌緣撐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