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人慌張地大喊︰「汝小姐,妳不可以當著這些人的面掏錢啊!」
汝音一驚,正要回頭,身後已爆開震天價響——
她才听到「錢、錢、錢——」的陣陣吶喊聲,立刻就被如海浪般洶涌的人潮給推倒在地上。工人與婦女們也因止不住這態勢,而紛紛逃離現場。
這些難民餓太久、窮太久了,一點點誘惑都是暴亂的引信。
因為找不到汝音,他們混亂到甚至連盛裝飯團與漿水的木頭器具都拿來啃咬,變成了漫無目的地掠奪。
汝音想爬起來卻又被絆到腳,倒回地上,眼看雜沓的腳步就要踩上她的身子,她怕得抱著頭縮成一團,下意識地護著肚子。
她在黑暗中顫抖了許久。她會被踩死在這里嗎?和她的孩子?
此時,一陣陣鞭響與吆喝聲在外圍響起,汝音周身的混亂漸漸被驅散。
听聞混亂而趕來的官兵持著鞭繩,像趕畜牲的牧羊人,趕著這群難民,往石窟退去,不讓他們進入市區。
萬幸的是,汝音除了驚嚇並沒受什麼傷,騷動便已逐漸平息。
「是誰?!」一個粗魯的兵長吼叫著。「是誰把這里搞成這樣的?」
汝音被人攙扶起來,她急著向那兵長解釋。「我們只是分送食物,並沒有其他的意圖……」
「我不管!」不料那兵長卻示意官兵把汝音抓起。「她就是禍首,把她抓回街里候審。」
汝音大驚,正想替自己辯駁,卻因惶恐而說不出話來。
「慢著。」
人群中,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喝。
他們回頭,看到一個身著京官朝服,有著青色眼瞳的男子,踏著穩重威儀的步子走來,身旁伙同兩名副官。
旁人看到他那青色的瞳子皆嘖嘖稱奇,而官兵們看到那身三品京官服,都暗自昨舌,不知這等小案子,何以會勞駕大官上陣?
汝音見到他,臉色霎時刷白,她趕緊低頭,希望不會被認出來。
她多恨自己這身狼狽樣,被他看到。
兵長見那身京官裝扮,立刻客氣起來。「大爺,方才那場混亂,您是瞧見的。我們查到這女人就是禍首,得帶她回衙……」
「她是我妻子。」裕子夫泠冷地說。
大伙愣怔了好久。
兵長最先醒來,他大聲呼喝,要人替汝音松綁。
「夫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為了飯碗,兵長連聲道歉。
汝音沒有理會他,她只是靜靜地望著裕子夫。
裕子夫也斜睨著她。
他不需開口說只字詞組,汝音便知道他在責罵她,責罵她的愚蠢。
所以她的表情倔強起來,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她並不是愚蠢。
兩人無聲的互望。
沒有夫妻的默契、沒有夫妻的相知,卻像是兩方敵人在對峙。
這氛圍讓在場的旁人,不但一頭霧水,也尷尬極了。
他們根本一點都不像夫妻。
最後,裕子夫終于開了口。「回家。」
然後,他便往馬車走去,可汝音沒有跟上。裕子夫有點微訝的回頭,卻發現她留在原地,甚至還忙著收拾殘局,根本不理會他的話。
他看著她好一會見,突然發現她的身影在這片灰色山岩的籠罩下,竟顯得如此單薄。
他面無表情地對副官說︰「把她架上車,回府。」
他隨即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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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的大哥,氣得差點動手打她。
汝音趕緊縮起身子。
但大哥終究沒有打到她,因為她丈夫替她擋下了兄長憤怒的拳頭。
他用煙管抵著大哥冒著青筋的手,淡漠地說︰「大哥,您有話好好說。」
「還說?說什麼?!」她的兄長氣得大罵。「搞得一團亂,還差點被官兵抓去候審,她讓我們兩家人都丟光臉,還有什麼好說?」
他瞪著汝音,再吼︰「妳知道嗎?父親都氣昏了!否則他老人家今天一定會追到這兒來,把妳的狗腿打斷,看妳還怎麼去干這些丟人現眼的事!」
第2章(2)
丟人現眼?听到這詞,讓汝音有些氣。她悶悶地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現眼……」
大哥瞪大眼。「妳說什麼?還敢頂嘴!」
裕子夫也瞥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我是一名官,或許不像大哥、父親還有子夫這種大官,可我還是一名官。」汝音堅決的說︰「既然是官,就得為禁國的百姓付出。」
「是啊!是啊!說得多崇高,崇高到差點兒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大哥很諷刺的說著。「妳出事沒關系,汝家少了一個丟臉的家伙還落得輕松。可要是肚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妳的罪孽可就大了!」
汝音听得臉色蒼白,紅了眼眶。
裕子夫看她緊緊捏著手,像在忍著什麼般地微微顫抖。
她低下臉,吸口氣。「但我沒讓孩子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你不必用這點來指責我。如果你罵完了就請回吧!」
「妳——」大哥受到挑釁,跳起來又想打人。
「大哥。」裕子夫站在汝音面前擋住他。「汝音說得很對。」
「什麼?!」大哥歪著臉,滿臉不敢置信。但因為他妹夫的身形實在太高壯,讓他很有壓迫感,不覺微微退了幾步。
汝音也驚愕地抬起頭。裕子夫在幫她說話?
「岩窟里的難民受到忽略,百官視它為毒瘤,個個皆避而不談,這是既有的事實。」裕子夫平淡地陳述事實。「求如山上,從來不缺對此事漠不關心的官員,您不必急著讓令妹加入他們的行列。」
「可子夫,她——」
裕子夫不讓大哥辯駁。「而且汝音也說了,她沒傷到孩子。我相信她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讓孩子有任何意外。」他看著汝音。「何況大家都是家人,沒有人會希望失去彼此。大哥方才的話著實太重了。」
大哥被說得啞口無言。
汝音則痴痴地盯著裕子夫。她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幫她說話?她丟了汝家的臉,同樣的也丟了清穆侯家的臉啊!
「不過,日後我會多加留意汝音,不再讓她滋生事端。」為了讓大哥安心,裕子夫又說︰「我會派老方好好照顧她,請不用太過操心。」
大哥被裕子夫說服,先回家向老父親報告汝音無恙。
裕子夫與老方送走了汝音的大哥後,回到大廳。
汝音仍留在那兒絞著手,膽怯卻又有一絲盼望的看著他,可當他直視她時,她又心虛的別過眼。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幫她說話?他難道不生氣嗎?
「老方。」裕子夫向老總管吩咐。「你去端蔘茶來給夫人喝。」
老方走後,裕子夫生到汝音身前細細地端詳她。
汝音低頭,不知該如何面對這過于執著的盯視。
「需要請大夫嗎?」他問。
「不需要。」她說︰「我沒受傷。」
「一會兒老方端來蔘茶,要全部喝完。」
「好。」
汝音以為他的問話到此結束,腦子便又開始翻轉著,想要詢問他之所以幫她說話,到底是因為……
是因為認同她嗎?是因為肯定她嗎?不知為何,當她這樣想時,心里竟感到溫暖與喜悅。
正要開口,裕子夫又說了一句。「妳很愚蠢。」
汝音一愕。
她瞪大眼,愣愣地望著他,原本溫暖喜悅的心,立刻涼硬了一半。
裕子夫很高,即使坐下仍高出汝音一個頭,下顎又微微抬起,使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又含著些許輕視意味的睥睨。「妳的作為,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有經過長遠的規劃。」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汝音反駁他。
「從頭到尾,我都看著。」他說道︰「妳低估了難民的數量,也輕估糧食的多寡,又沒有擬好動線,妳小看荒災帶來的問題就輕舉妄動,這不是一時興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