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冷鑫但笑不語,嗤之以鼻。
「但有一點我可能說錯了。」她突然變得嚴肅,一向閃爍動人的眼神也頓時變得深沉、緊繃。「你二十八歲那年會成立‘陸聯航空’,我不覺得是因為你野心勃勃。」
她的聲音變小了,只做出嘴形給冷鑫看,那字句像刀刃般刺入陸冷鑫的心髒。「你是為了要泄恨,發泄被女人背叛而產生的怨氣。」
陸冷鑫臉色大變,眼眸因被「揭發真相」而顯得暗黑。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這「變天」的節骨眼上,冰夢還敢吟詩呢!眼前的陸冷鑫的確有大發雷霆的前兆。
「我走了。」她跳下櫃子,神色自若地揮手說拜拜。
「站住。」陸冷鑫冷冷的語氣,讓冰夢背脊發涼。「我沒有錯,我把她踢出門,是因為她對我不忠。」
「而不忠的下場是被你遺棄?」冰夢終于說出多年來的不平。「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你親手毀了她,也活生生地扼殺了你的親骨肉,而這完全是從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那不是我的孩子。」他嚴厲地澄清。
「你心知肚明她懷的是陸家的種。」冰夢猛地旋過身,面色凜然道。「你愧疚心虛、長心不安,這些年,你捐錢給孤兒院,走遍各育幼院,為的是什麼?」
「住口!」巨大的拍擊聲響起,陸冷鑫失控打了冰夢一巴掌。
在寂靜的空間里,清脆的聲響,讓所有沖動歸于平靜。
這輩子,他首次失手打了自己的妹妹。
「我……對不起。」心情平靜下來後,這話是他僅能說得出口的,他無可奈何地轉過身子。
「你忘不了她,你還是愛她的!」冰夢臨走前冷冷地丟下一句話。「為什麼你只去孤兒院,不去靈骨塔找她呢?」
冰夢說完便帶上門,把陸冷鑫鎖在悔恨交加中。
靈骨塔?
因靈骨塔,他與她相識,而後她讓他墜入愛恨的深淵里。如果沒有靈骨塔,他不會活得如此痛苦,他恨那種地方,他發誓再也不去靈骨塔……
空蕩蕩的書房里,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他不只染上煙癮和酒癮,也還有「相思成癮」。
他想她、思念她、懷念她……他怪自己不爭氣,他是個尊貴的大人物,卻栽在一個女人手里。
行動電話突然響起,驚擾了她。
現在是凌晨一點,他本能地接起電話。
「喂?」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再一次︰「喂?」
「爸爸!」這兩字讓他心悸。「是我,小漁兒,他們都在睡覺,我只能趁現在偷偷打電話給你。」
用指尖想也知道小漁兒為什麼有他的電話號碼,先前他也發現到胸前口袋被翻過了。
他氣急敗壞地咒罵道︰「夠了!我不是你爸爸!」
而後他抓狂地切斷電話。
不一會兒,電話鈴聲像催魂似地再度響起。
「爸爸,我是小漁兒……」
「我不是你的爸爸。」她話語未畢,他又蠻橫地把電話切斷。
「鈴……」電話第三次響起。
「爸爸!」
「你要我說多少次才懂?我不是你爸爸!」他狂嘯,下一秒,狠心地把電話切斷,同時把話筒丟得老遠。
他痛心疾首地把頭埋進手心間。
如果他有孩子,現在應該跟小漁兒一樣大了。
小漁兒的長相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她們相似的容貌,提醒著他那段令人椎心泣血的背叛。
「漁」--曾經,他親口承諾要將他們的孩子取苞她名字有相同發音的字,這是偶然嗎?
十二年前,他也曾經問他的女人;「你在偷窺我嗎?」
第二章
十二年前
陸冷鑫雙手緊抱著兩個用高級大理石制作的冰冷骨灰壇,妹妹陸冰夢清純的眼眸中布滿不解的疑惑,或許,直到她長大前,她永遠也不會懂得什麼叫死亡。
她用著稚氣的口吻,傻傻地抬眼問著唯一僅剩的親人︰「哥哥,爸爸和媽媽去哪兒了呢?」
陸冷鑫茫然地不知如何回答妹妹。
「哥哥,爸爸和媽媽還會回來嗎?」冰夢不死心地繼續問。
對一個只有六歲的女孩來說,說出事實未免太殘忍了些,陸冷鑫選擇逃避,只好慌亂地搪塞道︰「等你長大,你就會懂了。」他交妹妹抱在懷里安撫,承諾道︰「從此以後,你的世界只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我們先把問題藏在心里,等你長大以後,我再告訴你。」
「一定喔!」冰夢乖乖的點頭。
陸冷鑫為了要安撫她忐忑不安的心,甚至跟她勾勾手指。
「等一下出去,要握緊我的手,不管踫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怕,記住,一切有哥哥扛。」陸冷鑫千叮萬囑。
冰夢扎著沖天炮發型,天使般的臉蛋用力點著,只是,身上一襲黑洋裝,卻讓她籠罩上一層陰影。
今天,是他們父母的告別式。
來參加的都是上流社會的頭號人物,在這個爾虞我詐、現實功利的商場上,會出現在喪禮上的只怕是虛偽應付的禮俗,其實個個是笑里藏刀的狐狸。
陸家親戚中不管遠近親疏,每個人都顯得虎視眈眈地像是隨時要吃掉他們兄妹倆。
陸冷鑫西裝筆挺地出現,二十歲的他,這輩子第一次穿上正式西裝,竟是參加父母的喪禮。
他一身黑色打扮,緊緊握著妹妹的小手,緩緩地走向每位賓客,相當具有成年人氣度,向來賓們點頭致意。
可是,大家無不竊竊私語,心中各懷鬼胎,暗藏可怕的玄機。
「看啊!‘陸聯航運’的‘新’繼承人呢!居然只是毛頭小子一個,他知道怎麼經營這麼大的企業嗎?」
「才這麼年輕,真是好狗運,剛滿二十歲就擁有繼承權,根本不需要我們這些監護人了。」親戚們感嘆怨恨。
陸冷鑫的一顆心緊繃著。
「‘陸聯航運’會不會就這樣毀在他手里?」不顧死者為大的禮俗,賓客中有人竟冒出了這麼尖酸刻薄的譏嘲問句。
陸冷鑫受不了,回頭細瞧,頓時感到陣陣昏眩。
一張張不帶善意的臉上擺明了︰「陸聯航運」只怕命在旦夕了,失去總裁,頓失重心,眼前如此年輕的繼承人,根本還不足以擔當大任,遲早我們會買下「陸聯航運」的股權……
這些人,枉費他們還是父親的至親好友!
天啊!沒想到,他們不是來悼念他父母的英年早逝,也不是關心遺孤們的死活,只是覬覦著父母遺留下的財產。
才二十歲的他,這一瞬間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人性……
注視著父母的遺照,陸冷鑫感到不知所措,父母走了,他和妹妹將來該怎麼辦才好?
忽地,妹妹的小手將他的手握得死緊,她敏銳地察覺到四周人們態度的不友善,從前的好人,現在都成了壞人。
而她,將永遠與哥哥站在同一陣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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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靈骨塔。
他將父母的骨灰安置于此地。
「爸爸!」冷鑫觸模牌位上小小的照片,喃喃自語著。「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知道怎樣成為像你一樣的優秀企業家。教我,爸爸,請賜給我強大的力量!」他的祈求起因于來自心靈的極度恐懼。「大家都瞧不起我,對我冷眼相待!他們等著看我失敗,希望‘陸聯航運’倒閉……難道,‘陸聯航運’真會毀在我手里嗎?」
面對父母的無言回答,他感到彷徨無助、心灰意冷,只是一再喃喃自問到底誰可以幫助他?
突然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道光影,猛地回頭,他見到了她--一個純真的小女孩。
她躲在門檻後,只露出霧蒙蒙、水盈盈的眸子,她偷看他多久了?他自言自語的窘境全曝光了?真是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