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漁兒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爺爺,你是……我媽媽說你是我爸爸……」小漁兒抬起頭,純真的大眼中顯現著毫不矯飾的真誠。
陸冷鑫的心在淌血,他沉痛地閉上雙眼,終于,他終于發現自己為什麼會對小漁兒如此難忘了。
小漁兒根本是「她」的翻版,兩個人長得如此神似,他仿佛看到「她」……
昨天見面時,她臉上滿是泥巴,使他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但是那股幾乎一樣又耐人尋味的感覺,讓他耿耿于懷,如今他心緒翻騰,感覺既恨又肝腸寸斷,令他真想掉頭就走,永不回頭。
但當他發現到小漁兒面頰上的瘀青時,強烈的憤怒油然而生。
「是誰?誰讓你的臉受傷了?」
小漁兒呆愣地答不出話來。陸冷鑫則詫異自己的激動。
「是誰?你被虐待嗎?是誰欺侮你?」
「沒有……」讓他心痛的是,小小年紀的她,竟然如此忍氣吞聲。「是我自己跌倒的。」
「少騙我了。」陸冷鑫嚴厲地喝斥。「是不是摔傷瞞不過我的眼楮。」他的眼楮犀利如刀鋒。
「不對……是我自己不乖。」說著,小漁兒哽咽了,眼淚一顆顆滑落。「我不該對你不尊敬,亂抓你的褲腳、弄髒你的褲子……是我亂認人,爸爸!」天啊!她還是喊他「爸爸」。「院長很生氣,她說我不能……‘罪得’你……」
「錯了,是‘得罪’。」吞吞吐吐的話,讓陸冷鑫看清小漁兒的身分--一個可憐的孤女。「這就是今天你看見我就躲的原因。」
「是的,我只能‘窺偷’你。」她俏皮地模仿他的語氣,依稀記得他之前說的話。
他不由得干笑一聲。
「錯了,是偷窺。」他糾正她錯誤的用詞。
她突然發出天使般的笑聲。
「你笑了,你笑了……」她得意得似乎要讓整個育幼院都知道。「我從沒見過你笑,你好酷……」
原來,她偷窺他好久了。
他又多了一項驚奇,他竟會在陌生小女孩的身上,找回失去已久的笑靨。
遠方傳來緊張的責備聲。「小漁兒,別亂來,叫你乖乖的,結果你每次都……」院長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才一不留神,小漁兒就又溜掉,這會兒一定又惹惱了陸爺。
小漁兒似乎很怕院長,冷不防的,她竟一股腦兒地跳到陸冷鑫身上,抱住了他。陸冷鑫瞬間目瞪口呆,本能地環住了她,當她小小的身子貼住他的胸膛時,他的脈搏狂亂地跳動,那種父愛的天性表露無遺。
「你真是欠打!」當院長看到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時,深怕漁兒又「節外生枝」,情急之下又口出惡言。
「我從不知道,我‘貢獻’那麼多錢,卻讓小孩子生活在‘傷痕’中。」陸冷鑫展露出無比的霸道氣勢。
「不……陸爺,您誤會了……」院長支支吾吾的。
「誤會?」陸冷鑫皮笑肉不笑地道。「記住,我有誤會的權利。」
絲毫不讓人有反駁的機會,他頭也不回地抱著小漁兒到院子里,讓院長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
「爸爸,你好厲害、好偉大喔!」小漁兒抬首在陸冷鑫的耳際低聲細語,訴說著對父親的崇拜。
陸冷鑫心情悸動,得意涌上心頭,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成所向無敵的超人了。但才一轉眼,他又變得神情冷漠,裝出一臉冷酷的樣子,小漁兒也立即識相地捂住了嘴巴。
陸冷鑫恢復了剛才的表情,正經嚴肅地警告小漁兒︰「我再告訴你一次,不要叫我爸爸,我根本不是你爸爸!」
語畢,小漁兒唇角下垂,嘴唇發顫,似會說話的大眼楮,像星子般一閃一閃。「可是我媽媽……」
「我不認識你媽媽啊!」他無情地駁斥。
「不--」她又想反駁,他懶得跟她爭辯了,他應該氣小漁兒的,但此時此刻,他竟發出脾氣。
時間到了,秘書用行動電話提醒他下午要開會,他在這里已浪費了十分鐘,必須立刻離開,屬下們可是排隊等著要向他作報告。
放下了小漁兒,院長立即恭送他到車子前,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抑或是小漁兒喚起了他潛藏在心底的一部分,他月兌口問道︰「她的母親……」
「小漁兒是私生女,她媽媽未婚生子,被壞男人拋棄,本來想要獨力撫養她,卻又養不起,只好把小漁兒丟到育幼院里。哎!可憐的女人。」院長一五一十地說明。
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這樣的故事,令他的心又沉到谷底。
夕陽西下,他坐進了車內,車子緩緩離去時,他瞥了一眼小漁兒,她一個人沐浴在夕陽里,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語。
小漁兒的唇形瞞不過他敏銳的眼楮,她仍不死心地喚著︰「爸爸!」
望著陸冷鑫離去,小漁兒手里握著剛剛從陸冷鑫胸前口袋偷偷拿到的名片。
她信她一定可以找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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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折騰人的國際會議結束,回到家後,陸冷鑫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他倒在寬大的沙發椅上,一動也不動。
寬敞的書房內擺著他最愛的波音七四七飛機模型,和歷年來他搜集的各種船只模型。
他不只是航運界的王,更是航空界的霸王,可是這一切,對他又有什麼意義呢?征服了全世界,卻征服不了她……
從沙發前透明的落地窗眺望萬家燈火的大台北地區,他啜飲著小酒、抽著煙,這已經成了每晚的習慣,他的生活中不能沒有煙酒--從她走了以後。
「我討厭你這麼死氣沉沉的樣子。」他最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我寧願你去找女人玩一玩。」
說話的是他唯一的親妹妹陸冰夢。
「我不需要女人。」他意興闌珊地答腔。
「是喔!偉大的企業家,人家還以為你是性無能呢!」說著,冰夢砰的一聲跳坐在落地窗旁的櫃子上,把玩著「陸聯航空」的飛機模型,航空是陸家的產業之一,也是現在哥哥的最愛和重心。
「喔!」陸冷鑫疲憊地搖頭。「你這野丫頭,能不能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好嗎?」
「別以為我小你十四歲,你就可以像管家婆一樣管我喔!爸媽都沒法管我了,更遑論是你。」冰夢沒大沒小地頂撞道。
他們的父母--「陸聯船運」的創辦人,夫妻鶼鰈情深、恩愛異常,生下陸冷鑫後隔了十四年才生下冰夢。但在他們二度蜜月時,卻因一場無情的空難,讓陸冷鑫和冰夢一夕之間變成了孤兒。
那年,冷鑫二十歲,冰夢只有六歲。
「哼!居然把爸媽搬出來。」冷鑫粗聲說道。「你在提醒我,你已經十八歲了嗎?」
「Great!謝謝你還記得我的年齡,你也要謝謝我提醒你已經是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了。到現在卻還沒成家,沒有後代,爸媽恐怕會死不瞑目啊!」冰夢牙尖嘴利道。
「說夠了沒?」他冷嘲熱諷地頂回去。「你簡直像個歐巴桑,叨念個不停!一點也沒有十八歲女孩的嬌柔和羞澀!」
「我已經成年了,才不像小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懂。」冰夢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
他的心因她的一語雙關而狂跳起來。
冰夢像背書般,一字不漏地說道︰「‘陸聯航運’的繼承者陸冷鑫--陸家的獨生子,二十歲時父母空難過世後,繼承了‘陸聯航運’,才短短幾年,過人的經營手腕便將‘陸聯’的名聲推到最高峰,二十五歲稱霸台灣海運界,成為炙手可熱的船業鉅子。但你毫不滿足,還想更上層樓,二十八歲時,‘陸聯船運’稱霸全球,你成為世界‘船王’,同年又成立‘陸聯航空’,想與台灣航空業的龍頭較量!經過四年的努力,你成功了,我們看到一個空運和航運被顛覆的新世紀,‘陸聯財閥’為台灣經濟寫下新紀元,而你--陸冷鑫,成為縱橫天下、掌握世界經濟脈動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