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問題不在這里。」
「那麼你就該想清楚困住你腳步,讓你至今不敢去見莞兒的原因是什麼?當然,你會選擇退開也是情有可原。莞兒太過強勢,這點是我這個作母親的嚴重失職,把她教得太強悍。」
「沒這回事。」腦海中浮現向莞神采飛揚的傲然與私下相處的俏皮,以及對他全然信任的依賴。「我並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麼不好。」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緣份會將兩人帶到這田地。
她太完美,他相對平凡。
之前的他還理智地以為能做個知己好友,不料心卻與自己的理智做出大相逕庭的事。
而她的告白,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我女兒可是喀特琳娜哪。」莎劇《馴悍記》女主角。
單行書蹙起不贊同的眉頭。「向莞有她溫柔的一面。」
「喲,莞兒身上還找得到‘溫柔’這兩個字啊?」真是讓她這個作媽的吃驚。「你確定?」
「您是故意這麼說的。」向若眉的用心,單行書不是不懂。「我還需要一點時間──這與向莞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希望自己讓向莞傷心,無論是現在或是將來。所以,如果不能視外人的眼光如無物,我與向莞會定不長,就算再怎麼有心,彼此都會很辛苦。」
听他這麼說,她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這個年輕人考慮的比她那沖動的女兒還深遠。
「我看好你,不論你做什麼決定,都無礙于你我在棋盤上的交情。但我希望別讓莞兒等太久,她向來沒有耐性。」
「謝謝您。」
「別謝我,我也是偏向莞兒的,否則不會對你說這些。」
「您是位好母親。」
「我只是個希望女兒能獲得幸福的普通母親。」向若眉淡淡笑著︰「女強人這個名詞並沒有抬舉女人的意思,反而是一種對女人杰出能力的輕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懂,所以希望向莞在我身邊時不會有那樣的感受。」她的成就是她應得的;而這成就,不該成為將來可能橫亙在彼此之間的問題。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必須要更有自信。
無關事業成就,而是他對自己的自信,相信自己所給予的是唯一能讓向莞放松休息、安心自在的天地,他是她這輩子不會後悔的選擇。
那是他唯一能給她的。
第九章
「望啊望啊,等啊等……等無心愛船入港……無采哇,無采哇……裝嘎水當當……」
踫!紙鎮殺上辦公室門板,和商秘書凡庸先生的俊臉只差一寸,終結「等無人」這首台語老歌。
「商凡庸!再唱我就殺了你!」存心找死!
「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下。」
「開心?哼哼,我是很想挖‘開’你的‘心’!」她的心情已經夠糟了,他還來落阱下石。「滾回你的辦公室去!」
商凡庸不怕死地靠近她。「就是因為知道你情路上有阻礙,作學長的我才想彩衣娛親。看看你,這幾天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現在就算倒貼,那票豪門阿斗兄也不敢要,嚇都嚇跑了。」
「嚇跑又怎樣?我還巴不得他們少來煩我。」她只想要一個人煩──不不不,他不會煩她,就算是整天在一起,她都不會覺得煩。
行書的存在像空氣,無形、沒有壓力,卻必要,嗚嗚……她為什麼要逞強等他來找?為什麼要說出等他的話?
自絕于空氣之外,只會得到窒息而死的下場。
好後悔……她根本捱不過一個禮拜沒見到他。
這一個禮拜改變了許多事,她已經離開明達,回到自己的顧問事務所,兩個人的距離更遠。
「原來你現在最想要的是清靜啊。」商凡庸終于了悟。「那門外的訪客就只好重新約個時間再來嘍。」
「我只要安靜。」好讓她尖叫發泄等得悶了的壞情緒。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不好勉強你。」打開門。「行書,你下次再約個時間,我替你安排──」被一掌推上門板的人肉鍋貼連慘叫聲都來不及擠出。
差別待遇,有了情人忘記哥!
熟悉的笑臉,如平時一般的悠然神色,像過去每一次見面,總能看見他帶笑地望著她。
見到人,向莞才知道自己有多想這個男人。
「我想你。」好想好想,想到對自己生氣。
氣惱自己竟然軟弱到這地步,之前的每一天在期待他到來與他沒來的失落中循環。
額頭貼著胸牆,在他面前、在他懷里,她可以不是精明的女人,可以只是任性撒潑孩子氣的向莞,可以邋邋遢遢不用花半個小時裝飾門面。
在他面前,她可以只是單純的向莞。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揚臂圈住胸前的女人,笑眼看向一旁翻白眼、口型明顯看出是咕濃著「受不了」的商凡庸。
單行書很明白,心煩意亂的向莞脾氣很大,這幾天真的辛苦他了。
「有空嗎?出去走走?」
「當然──慢,你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如果是後者,我不去。」萬一她受不了打擊,當街尖叫怎麼辦?
低頭尋到愕然微啟的紅唇,蜻蜓點水一記,斯文的臉不好意思地泛起赧紅,顯然不習慣做出親密的舉動。
「咳,可以走了嗎?」神情尷尬。
懷中的女人笑靨如花,孩子氣地重重點頭。
女兒打電話回來,興高采烈地說要帶男朋友回家吃飯。
想也知道是誰。呵,听她得意的口氣像在炫耀什麼寶物似的,累她不得不出去采買,為空空如也的冰箱添點上得了台面的食材。
年輕人的事大致抵定,向若眉心里也踏實了些。
拎著大包小包,向若眉哼著小曲朝大廈管理員點頭打聲招呼上樓,困難地在家門前試圖掏出鑰匙開鎖。
「需要幫忙嗎?」天外飛來的詢問,同時也拾走她手上沉重的提袋。
「謝──你!你……」來人的臉嚇去她的「謝」字。
不久前從女兒口中得知某商業鉅子回國的消息,但她沒想過該名商業大亨會出現在她面前。
「不進去了?」
他怎麼會來找她?又怎麼知道她住這?
太多太多的疑問打傻了向若眉,愣愣依言,來不及拒絕未受邀請的客人入門,對方已經登堂入室,來不及趕。
吸口氣緩和情緒,沒什麼好驚心。「這麼久沒見,從新聞上看過你不少消息,恭喜你,今日成就非凡。」果然實踐他當年說的每一件事。
背對她的客人正盯著一面牆。「全家福?」
沏茶出來招待,應了聲。
「我想見見照片里這個幸運的男人。」
「外子──不在。」
外子?展晉遠在眉頭打上難解的死結。「我從來都不知道六等親之內的旁系血親可以結婚。」
啵!向若眉彷佛听見謊言泡泡破滅的聲音,嫻靜的臉泛起心虛的淺紅。
「能否解釋我不在台灣的這些年,民法關于婚姻的規定有什麼大異動,竟然能讓你的婚姻關系合法化?」
向若眉選擇沉默不說話。
太了解他脾性,會說這些話,足見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用不著再答;會問她,只不過是在暗示她他知道多少事。
「盡避如此,我不懂的事還是很多,這些疑問並沒有因為找到你的下落且繼續追查而得到合理的答案──為我生了兒子,卻不答應我的求婚;為我生下女兒,卻立刻帶著她離開我,甚至假結婚,從此躲起來行蹤不明。我反覆推敲你的用意,想了二十六年,只有愈來愈解不開的謎雲。若眉,你欠我這些解釋。」
「莞兒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