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提出證明嗎?」什麼時候學會睜眼說瞎話的壞習慣?「以現在的DNA檢驗技術,想知道這個答案只需要幾個小時。」
「我把兒子留給你,也算是個交代。」對得起他了。「自私要有限度,你不能兩個孩子都要。」
誰在跟她計較孩子來著?
「別轉移話題,你應該清楚我問的是什麼。」
「你也別忘記你當年說過的話,我只是履行它而已,你不能失信。」退休的小學教師竟然比商場賓過二十多年的生意人來得從容。
展晉遠被她這番話氣得怒目。
「那時候說的話算數嗎?你──」
還想再說什麼,大門開鎖聲打斷這對中年男女的對峙。
「媽,我跟行書回──痛!」咬到舌頭!
「莞兒?」單行書好氣又好笑揪著她受疼的表情。「你沒事吧?」
「我沒事……」好痛,痛得話都說不清。
但這一切都沒有眼前的事來得重要。
「媽,展峰的幕後老板怎麼會在這?」
「這個嘛……」她有些事沒告訴女兒,突然間找不到措詞。
展晉遠逕自接下燙手山芋。「我跟你母親是多年老友。」
她是向莞,他的女兒──父女倆的對手戲終于上場。
只在照片上見過的女兒,如今就在眼前,說不激動是騙人的,但展晉遠選擇壓抑過多的狂喜。
他很清楚,這丫頭,在公事上是讓他兒子深感困擾的對頭。
展靖廷,他相依為命的兒子,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向莞專搶展峰的案子,像只惡劣的貓,無法無天地舞爪挑釁他。
他的看法是──這丫頭很精明,甚至早就知道上一代瞞著下一代的事情,會這麼做,是為了替獨力扶養她的母親出口氣。
只是她還太年輕,不知道上一代的糾葛,恣意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釋其中曖昧不明的謎團,這讓她的挑釁看在他眼里像出鬧劇。
她有能力,就這樣浪費在無謂的小事上太可惜。
審視的目光觸及摟住她的年輕男人──
他就是最近調查資料提及的單行書了?除了商小子以外,另一個出現在女兒身邊的男人?
展晉遠打量一臉笑意任由女兒撒嬌的單行書,驚訝自己身為父親與即將搶走自己女兒的男人見面,竟然無法對他產生理所當然會有的敵意。
單行書與世無爭的氣質,讓人想刻意萌發敵意也難。
展晉遠打量的時間,向莞也沒浪費掉。
審視的眼上下掃過商界前輩,淨是不服輸的挑釁。在家里遇見死對頭的幕後大老板,就像城堡被人強攻佔下,怎麼能不生戒心防備?
「媽,跟老朋友見面是好事,應該要讓梁叔知道,大家一起聚聚才熱鬧不是嗎?」
向若眉愣了下。女兒怎麼突然提到另一個老朋友的名字?
「難道梁叔不認識鼎鼎大名的展總裁?改天說說他老人家去。」
梁──是梁助平嗎?濃黑的劍眉緊緊隆起高峰。
他還纏著她?
「我相信我們之間有很多話可以哪,是吧,若眉?」
向若眉細小的肩微微聳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們兩位好好聊,年輕小輩如我們就出去吃飯了。一揮揮手。
「媽,展先生錢多得可以拿來當衛生紙用,既然是老朋友見面就讓他作東請客,挑個麗晶、凱悅,還是福華、雲采,也省你花時間做飯,嗯?」她是很不介意媽掏光對手荷包的。
「莞兒!」愈大愈不像話。
「展先──不不,現在是私底下,不在商場,我應該稱你一聲展叔叔;不過在生意上,我不會輸你的,等著瞧吧。」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盛氣凌人的模樣很像年輕時的他。「當心峰芒太露,使在未成氣候之前被人鏟平。」
「多謝忠告,我也很想看看有誰敢。」櫻唇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我不喜歡靠關系,但真有人這麼不識相玩陰招,向來疼我疼得像‘親生’女兒似的梁叔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啊,展叔叔應該知道梁叔吧?如果‘您’真是我媽的老朋友的話。」
內斂的神色終于迸裂一絲吃味的細縫,目光灼灼鎖住與單行書坐在一旁品茗、神色地無風雨地無晴的向若眉。
但細心的他還是注意到她執杯的手隱隱微顫,是心虛,還是有其它理由?
她的女兒今天怎麼話如此之多,又淨是廢言?向若眉沒好氣地瞅著女兒。
好怨,拉拔大的女兒竟是一只咬布袋的老鼠。
大禍臨頭的預感從得知他回國消息就有,今天算是更具體感受到了。
地雷埋完、陷阱設下,向莞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走了走了,不要妨礙老人家敘舊。」
大門開了又關──
接下來里頭發生什麼事都與她地無關哦。
向莞作事不會沒有理由,知她懂她的人也非單行書莫屬。
「淘氣夠了?」
「勉強。」
「我想伯母不會太好過。」出門前無心回掃過留在屋里的兩人,展晉遠的臉色並不好看。「這是你想要的?」
「他們都太冷靜了,需要一點刺激。不管他們,嘿!」轉身面向他,向莞倒著走邊說︰「猜猜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如何?」乘機考他。
這問題難度頗高。單行書露出困擾的表情。
但不瞞說,有點好奇。「我不太懂,所能想到的只是──展先生是你父親,出身豪門世家,而伯母只是家世平凡的小百姓,不被見容,最後只有懷著你黯然離去,隱藏行蹤,現在終于被找到了?」
「好八股。」秀眉不滿意地攏起。「你說的是哪出連續劇的情節?」
「我已經盡我所能了。」了無新意的劇情也不能怪他,記憶中的情感大戲總是如此千篇一律。
「事情並沒有那麼肥皂劇,其實我媽的事我並不全然清楚,我只知道展晉遠是我爸,展靖廷是我哥;全家福照片上的人是我表叔。至于為什麼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我媽不想說,梁叔他不願意告訴我。」吐吐舌︰「其實我剛開始想的跟你差不了多少,但是,依我媽的個性絕對不可能落入這種老套的情節;更何況我無緣的父親擁有今日的成就全靠白手起家,因而推翻了原先的設定。而我媽一來不是千金大小姐,二來年輕時候非出眾美人,為何能吸引我親生父親的目光這也是疑問之一。除此之外,還有梁叔──他們三個人又怎麼會牽扯在一起?這我就想不透了。」
「你可以問你母親,我相信伯母會告訴你。」
伸伸懶腰。「我不否認自己心里有問號,但那畢竟是上一代的事情,如果媽不說,就表示我沒有知道的必要,既然如此──我寧可不知道,讓自己的生活單純些。我的工作已經夠復雜、夠耗損腦力了,私底下,我希望能無憂無慮,不必算計什麼心機。」所以,才會愛上他,愛上他的悠然自在、愛上他的閑散淡泊。
她是艘恣意倘佯的快艇,但,不管是什麼樣的船都需要一個港口。
「外界都在傳,工作能力出眾的你私生活也一樣復雜得緊。」
「那是他們以為。」皺皺鼻。等單行書與她齊肩,向莞轉身勾住他手臂並行。她喜歡這樣。靠著他,只要稍稍放慢腳步,他就會摟緊她,怕她累了似的擔負起她的重量,半抱著她走。像現在這樣。
「我曾听凡庸提過,你與展峰常有生意上的沖突。我想除了基于公事,多多少少還是夾帶了些許私怨吧?」
「不,上一代的事與我無關,那是他們自己要解決的──解鈴還需系鈴人,下一代沒有必要背負自己都不清楚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