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通話的江明磊不禁打了個寒顫。「我沒這個意思。」
「雖然我跟楊皓並不像一般的兄弟那麼親近,但是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我相信他。」
「但是他夾克內袋里有海洛英,手臂上也有注射海洛英的針孔。楊洛,要我提醒你嗎?他的尸體還是你親自勘驗的。」
「這點不用你說!」楊洛的聲音由冷轉硬,「江明磊,你說過要幫我查清楚這件事情!」
提到楊皓的事情他就變得這麼「生氣」勃勃。這廂的江明磊搖頭不已。
「我答應你的事我當然記得,但是檢察官那邊當時已經以吸食毒品過量導致神志不清誤闖馬路死于車禍、凶手逃逸無蹤結案,就算我查到的事實和檢察官的認定有出入也沒有辦法──」
「結案與否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不相信楊皓會吸毒,他身上的毒品從哪里來?是誰給的?當年有沒有人去迫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你知道嗎?找不到答案對我來說這件事情就沒有結束。」
「你不應該讓楊皓的死影響你到這個地步。」江明磊嘆了氣。「楊洛,你的生活因為他的死變成什麼樣子難道你不清楚?」
這廂楊洛默然,話筒徐徐傳遞沉重的呼吸聲到對方耳中。
「我相信楊皓也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知道親手處理自己親人遺體的感受嗎?」楊洛反問,沙啞的聲音里有強忍不想讓人發覺的悲痛。「當我發現開刀床上躺的人是楊皓時,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楊洛……」
「腳下的世界沒有前兆地突然粉碎是什麼滋味你嘗過嗎?忽然間你失去站穩雙腳的力量,所有你以為你擁有的一切突然變得那麼不真實,你看不清楚在你眼前的是什麼,平常已經熟悉的人體結構因為對象是你的親人在瞬間變得陌生,你懂什麼?」
「……」
「如果我多注意他,肯多花點時間去听他說話、去關心他的生活,他活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不會只有十七年。」
「我是不懂你的感受,但是我也把楊皓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別說這點你不知道,我也想查出事實真相,但是根據我的調查,事實就是這樣。」
「一定有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楊洛堅持。
「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我就從頭再查一次。」
「謝謝。」
電話那頭的江明磊嗤聲一笑︰「要得到你這句謝謝還真是難。楊洛,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麻煩的家伙?」
楊洛一愣,腦海浮上何夭夭秀致充滿傲氣的瓜子臉。「你不是第一個。」
「讓我猜猜這第一個人是誰──小何對吧?」
這邊的低吟確定江明磊的猜測。
「老實說,你對小何有什麼看法?」
「你想問什麼?」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特別針對你。」
「你是指跟我作對?」
「記得我小學的時候常常欺負班上一個老是臭著臉的女同學──搶她便當吃,掀她的裙子、偷模她的背──」
「那是性騷擾。」楊洛打斷他。
如果有視訊系統,他一定能看見江明磊賞他的大白眼。「總而言之,老師問我為什麼那麼討厭她,我忘了自己當時怎麼回答老師,但是我記得很清楚,其實我很喜歡那個女生。」
「你到底想說什麼?」
「來打個賭,賭金五萬十萬隨你開,小何特別針對你的原因很簡單──」
「……」
「恭喜你,老兄,我們家女判官看上你了。」
喀!話筒沒預警用力掛回電話架上。媽啊,他的耳朵!這廂的江明磊按著疼的耳低呼。
※※※
蓮足俐落踢開楊洛辦公室的門,淺灰色身影隨後迅速沖進來,打招呼的手卻一反常態的疲倦。
「嗨,我又來了。」連聲音也帶著一點睡不飽的慵懶。「你也在這啊。」
「難不成我在這會打擾到兩位?」
「如果你想躺在隔壁讓楊洛開上幾刀可以再多說幾句。」
江明磊吞吞口水,他在這里混得夠熟,楊洛的辦公室隔壁是解剖室。
他還年輕,不想太早登天。「我閉嘴。」
一個素來脾氣欠佳,就像帶著手榴彈在街上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炸的人在睡眠不足、兩眼掛上黑輪成為貓熊近親的時候,別妄想他噴出的氣焰因為有氣無力而減少殺傷力。
甚至可以說,沒有加強火力已是萬幸,畢竟睡眠不足和火氣指數依人體自然法則來說是呈正比的。
現下何夭夭就是處于這種狀態。整個禮拜每天平均睡不到三小時的情況下,要平常就像炸炮的她平易近人簡直是疑人說夢。
「滾、滾,這里我要坐。」像在拍一只討人厭的小狽般拍走坐在辦公室僅存供來客使用的椅子上的江明磊,何夭夭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你不必讓她。」看不慣她高漲的氣焰,辦公室的主人終于開口。
「我有話跟你說。」
「站著也能說。」
「別太過分。」她的火氣來得又快又容易。
「過分的人是你。」楊洛從成堆的報告中抬頭。「都幾歲的人了,先來後到的道理總該懂吧?你已經學會怎麼耍檢察官的派頭了是嗎?要說你學習力強還是進步神速?我的辦公室不歡迎這種人。」
「別這樣──」偷偷看表,老天!她才進來四十九秒而已,就跟楊洛貢上。
要說小何惹火楊洛的功力高強,還是楊洛最近冷淡的功夫變弱?
不管是哪樣,居中的他不作調停好像不行。「我說讓個位子又不會怎麼樣是吧,讓位給女士坐本來就是男人的天職。」
「坐下。」楊洛冷聲一喝,把好友的臀嚇回椅子上坐定之後,視她如無物的回頭跟江明磊繼續先前的話題。
被刻意冷落的何夭夭氣得渾身發顫。
她為什麼要一再挑惹這塊冰山?瞧瞧她現在落到什麼下場?他冷言冷語、他視她如無物,他他他──他根本不甩她!
那天同桌吃飯的和諧只是她的錯覺嗎?他不是真的想請她吃飯,只是因為欠她,想盡快還她,好早點撇清關系兩不相欠所以惺惺作態假裝邀請是嗎?
到最後只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天真地以為他不像當初那樣對她抱持反感嗎?只有她誤以為他願意交她這個朋友嗎?
又羞又辱的冷落讓何夭夭握緊拳頭站在原地,她不是不想動,是氣得全身僵硬!從小到大不曾受過這種屈辱,他也不問問她是為了什麼事弄得自己疲憊不堪、兩眼像被人打了一頓的發黑?
就算是對一個朋友最起碼的關心他部吝于給她!
這個──死,楊、洛!
啪!
「楊洛!」天外飛來牛皮紙袋砸上好友門面,江明磊叫出聲,「小何,你在做什麼!」完了完了,楊洛向來就對檢察官很反感,現在恐怕更感冒了。
還好前天沒真的跟楊洛打賭,看小何這架勢,之所以特別針對楊洛十之八九是跟看上眼差了十萬八千里的看不順眼。
完了完了,楊洛生氣是很可怕的。江明磊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相較之下,何夭夭還有點勇氣,杏眼冷冷一瞅,正對上楊洛抬起的森然冷怒,雖然四目相對之後氣虛地被懾退好幾步。
「你憑什麼在我面前耍官威?」無的放矢也要有個限度,他一向無法容忍檢察官自視高高在上的惡形惡狀。
原以為她不是那種人,也告訴自己應該修正對她的態度,最後的結果卻是又一次的失望。「到最後,你還是免不了同流合污。」
「我──」再度被逼退幾步,何夭夭後悔極了。
面對一只沉睡中的老虎,要踫踫他、模模他的尾巴是可以,但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捋他的虎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