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求求你,我們回去吧……」
眾人質疑的眼光讓她無地自容,而唐爾恕僵凝得有如罩上一層寒霜的臉孔,更徹底地將她的魂魄打下了十八層煉獄。
「程、予、歡!你別這麼沒用好嗎?」程淑芝連名帶姓地責罵女兒,「糟蹋你清白身子的是常祖蔭,難道他父母不該為兒子無恥的行徑負點道義責任?」
「住口!」岳秀麗出手摑了過去,「若非這個掃把星,我兒子也不至于那麼早死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命中帶煞、注定孤寂一生,根本不適合結婚,我看這一切八成是你圖謀常家的財產,才設計女兒來勾引我家祖蔭,好等著克死他之後佔盡便宜!」
程予歡的心咚地一沉,她的八字……真有那麼差嗎?
「你居然敢打我?」程淑芝怎咽得下這口氣?她也張開十爪說,「我跟你拼了!」
「媽——」程予歡趕忙制止母親,卻不意中了岳秀麗一腳,「哎喲!」
「淑芝……」韓萬孫原本要護住老婆的,見狀倒先拉開程予歡,「小心點哪!你現在的地位已岌岌可危,這肚里的孩子可能是你惟一的護身金牌了!」
他的話比原子彈更具震撼力,打架的兩個女人立即停止互毆。唐秉堯和妻子淨顧著看好戲,卻沒留意身後的兒子,臉色已難看到快殺人的程度了。
「你說什麼?她有孩子了?」常宗賢揚高了聲調反問程予歡,「我問你,你跟祖蔭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的身孕懷多久了?你確定肚里的孩子是他的種嗎?」
一連串的質疑咄咄逼來,程予歡又羞、又愧、又難堪地往後退。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惡!」
江憶芊的事讓她連日來飽受煎熬,而且從昨天接到常祖蔭的死訊到現在,她就一直沒吃過東西,以致泛濫的胃酸折騰得她作嘔連連。然而這突來的自然反應,只有更陷她于百口莫辯的絕境。
「看吧!連她都搞不清孩子跟誰有的,你還有臉在我家撒野?」岳秀麗諷刺道。
「大小姐,在這緊要關頭你怎麼又說什麼都不知道了?」韓萬孫的臉色比豬肝還差,這下子恐怕連個起碼的遮羞費也要不到了!
「送客!」常宗賢直接命令阿琴,「如果他們再不滾
的話,就立即報警處理!」
「滾就滾!」程淑芝傲然挺直了背,擰著女兒的手臂,「你今天真是讓我丟盡臉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媽——」被母親拖出去前,程予歡回瞥了唐爾恕一眼,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程予歡正值芳華的十七歲,就這麼隨著「丈夫」的死亡而陪葬了。由于常宗賢尚未將財產過繼到兒子名下,程淑芝一探知無法得到任何遺產時,馬上逼迫女兒去醫院墮胎。偏偏那丫頭片子死也不肯,加上韓萬孫的煽風點火,一氣之下便將她掃地出門。
有家歸不得,加上校方不曉得如何得知她在外與人同居而將她勒令退學,使她頓時失去所有避風港。但是,這一切的打擊都比不上過去祭拜常祖蔭時,唐爾恕那雙鄙棄而憤恨的眸光更教她感到生不如死。
天地之大卻無她容身之地,萬念俱灰的程予歡像行尸走肉般,在街頭游蕩了數天。這世界其實已無留戀之處,然而她沒有選擇自殺來結束不順遂的一生,是因為她仍心有不甘。盡避唐爾恕昂人在先,但她一直想驕傲地告訴他︰她並沒有背叛過當初的諾言!
由于不敢登門去找他,她抱著一絲希望來到T大,暗自祈禱上蒼讓她見著唐爾恕一面。不過意外地,她卻在校門口巧遇了溫馨。
「予歡?」溫馨一個箭步沖上前抱住她,「天呀!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我和祝老師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祝老師……」程予歡勾出一抹安慰卻慘澹無比的笑,「她知道我的事情後,一定很失望吧!」
「怎麼會?老師好擔心你哪!」她為好友撩撥凌亂的發,問,「听說程媽媽把你趕了出來?……為什麼?她是你的母親耶!」
「像我這種敗盡門風的孽女,待在家里只會惹她更生氣。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學校上課的。
「我來是想找……」溫馨幽怨地瞥了T大的校門,嘆道,「算了,我只能說,我的情況比你好不到哪兒去……予歡,我懷孕了。」
「什麼?」程予歡總算留意到她的身材有微微發福的傾向,「你怎麼會……」從來沒听說過她交男朋友的呀!
「一言難盡。總之,我已經休學,而且暫住在姑姑家。」溫馨握住她冰涼的手,故作堅強的語氣里有著難掩的酸澀,「同是天涯淪落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跟我一起住吧!」
「溫馨……」這對患難見真情的好友,終于忍不住相擁而泣。
溫馨一向樂觀開朗,可這種未婚生子的大膽行徑,卻非同窗一年多的程予歡所能了解。至于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究竟是誰,她居然在緊守口風之余,還自動辦了休學,程予歡真的好生佩服她的勇氣。
溫馨的父親溫和,在得知女兒辦理休學的原因後十分震怒,立即從中部老家趕上北部。不過,她的脾氣倔強得讓人跌破眼鏡,寧可斷絕父女關系也執意要留下孩子,最後在孤立無援時,才投靠了疼愛她的姑姑——溫晴。
溫晴年輕時候也曾一時糊涂,不過,在以前那個更保守的年代里,她被迫服下了墮胎藥,卻也因此終生不孕。有感于父母的無心之過加諸于身上的創痛,她樂得張開雙臂收容無助的小佷女,即使後來又多了個程予歡。
「先生,請問您點什麼?」
一個多月下來的磨練,程予歡已成為「溫情美式快餐」老板娘的得力助手。只要肯吃苦,在這個處處是機會的大城市中,她仍然能生存下去的,何況她正巴不得藉著忙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對某人的思念。
「唐興公司的外點,麻煩送一下。」溫晴揚聲說。
由于溫馨有孕在身,不方便四處奔波,所以,外送的部分全由她負責。載著外賣盒來到附近的一棟大
樓,程予歡匆忙奔進了差點關閉的電梯。
「十、十三樓……謝謝!」捂著喘得厲害的胸口,她只擔心不慎打翻湯汁,卻沒留意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正盯著自己,待一仰頭才發現,「爾……恕?」
本能地往外沖,唐爾恕已將身軀橫阻在她前面,並按下了第二十樓的號碼。
「我要往十三樓的!」她急急地喊。
「在我問完話之前,你出不了這個電梯的。」昔日的溫柔盡被狂怒取代,唐爾恕訝異自己生氣的原因並非她的背叛,而是她的「不知自重」。
據常伯父的調查,程淑芝逼女兒墮胎未果,而程予歡已經離家出走了兩個月。明知這種腳踏兩條船的女人不值得同情,但每思及無親無故的她流落街頭,一股揪心刺骨的痛,就不中用地折磨著唐爾恕。尤其今天的不期而遇,程予歡那副縴瘦得有如迎風便會倒斜的模樣,更令他無法貫徹唾罵她一番的意志。
「你……你想問什麼?」哽在胸中的千言萬語,化為撇過頭去的躲避。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變節?然而這些問題已不具任何意義了,因為事實的確擺在眼前——她已是祖蔭的人。而該死的是,他居然無法恨她?「你……你過得好不好?」
程予歡氣虛地往後一靠,他的關心讓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幾乎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