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還是好痛!人家說時間是治療心痛的良藥,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也能在時光中被治愈。
呵!應該可以吧,因為他還不夠真情,不像小夜子、也不像織真。這分令他走了樣的強烈感情也許一生再不可遇,那麼他受傷的心啊,就只能在時光中漸漸復原;這錐心刺骨的痛也會在洪流中慢慢被遺忘。
盡避……那真的很痛很痛……
「良將?」
他擁痛她,頭輕輕放在她的肩上,他的聲音像是破碎的水晶杯,再也不能演奏完整的曲調,他听見心碎的聲音,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感覺,真像永劫不復的地獄!
「別動……讓我就這樣抱著你,只要一下子就好了……」
他哭了,熱熱的淚濡濕了她的發。
櫻冢小夜子無助地躺在他的懷中,好溫暖、又好淒涼。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擁抱他,淚水也掉了下來。
雖然理由不同,但此時此刻他們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溫柔的擁抱而已。
大雪依然無聲地落著,白色的世界里,他們像一對熱烈擁抱的戀人。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也許,也許也將是最後一次。
雪啊,請不要停;黑夜啊,請別離去吧!
就讓時間定格在這一刻,因為……這竟是他們對彼此的回憶中,最美的剎那。
他真的整整找了三天,到了第三在接到冬之左衛門電話時,他的心都涼了。
「老太太過世了,後天舉行儀式;我們需要你,快回來。」
放下電話,他整個人都呆了!
死了?如果突然?他傷感地想起那張看上去好似永遠不會笑的臉,眼眶不禁有些潮紅。
「狐狸?」少女們焦急地圍著他︰「怎麼啦?」
他愣愣地看著她們年輕而純真的臉龐,心里好難過,可是就是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他才終于勉強開口︰「家里……出了點事,我得回日本去了。」
「那阿朗怎麼辦?」
「對啊對啊,你還沒有找到她呀!你走了,如果我們找到她呢?」
少女們七嘴八舌地問著,表情好心焦。眼看這對戀人也許一生都要錯身而過,她們柔軟的心不免要緊緊糾結!
「我不知道……」他在人行道上坐了下來,茫然地捂著臉,心時有千頭萬緒。想到老太太的驟死、織真的未來——他手足無措,整個人頓失動力。
「狐狸起來!」少女們焦急地輕嚷︰「別坐,我們再陪你找一段。」
他愣愣地被她們拉起,盲目地跟在她們身後慢慢走著。老太太死了……那織真怎麼辦?他已經被剝奪繼承權,他將來要怎麼活下去?還有莫蕪薏……小夜子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的。老天!他不敢想像他們的未來!
老太太……為什麼走得這麼突然?那張嚴肅的臉啊,是他們小時候心中的神祗,他多麼努力,只為了希望能見到她眼中所閃過的一絲鼓勵光芒——
當她選上冬之左衛門當她的貼身護衛時,他還痛哭了一場——從此他便認為身為男人是一件糟糕至極的事情……
「阿朗!阿朗!你在哪里?快出來啊,阿朗!狐狸好想你!阿朗……」
少女們喊得十分賣力,她們再也不管路人奇怪的眼光了,只是拼命拉開嗓子大叫,只希望阿朗能在最後一刻奇跡似的出現!
狐狸跟著她們走遍大街小巷,在任何可能有走唱藝人的地方尋找阿朗的身影,他們甚至動員了整個補習班的男生,騎著摩托車四處去找在街頭賣唱的女子。
只是早晨的時光過去了,中午也悄無聲息地溜走,然後是下午,然後是傍晚。她們喊得聲嘶力竭,連電視台記者都好奇地想要前來采訪這一段動人的異國戀曲,而阿朗還是沒有出現……
狐狸終于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站定了腳步,前方的少女們傷心地回首佇足。
「狐狸……」
「我必須回去了……」他深深地朝她們鞠躬行禮︰「謝謝你們這幾天的幫忙!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
「狐狸,再找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就好,也許她就在下一個街角,也許……也許只要再過一個紅綠燈——」
也許他這一生再也沒機會見她了。
望著他極度失望沮喪的神情,少女之中已有人忍不住發出啜泣聲。
「謝謝你們……」他將身上掛的大牌子拿下來,再也忍不住傷心——他轉身慢慢離開那里。
少女們哭成一團,怎麼也不能相信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便利商店的門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一名背著吉他的女子走了出來。她管不了那麼多的!少女驀地沖上去劈頭就問︰
「小姐,請問你是不是阿朗?」
女子居然愣了一下,怔怔地點個頭。
她們瘋了似的互相擁抱歡呼︰「找到了!我們終于找到她了!狐狸!狐狸,我們找到她了——咦?狐狸呢?狐狸——」
第九章
開始
夜里,她獨坐在古畫修復室中一點一滴地靠近夢想;白天,她躺在老人倉庫的一隅,有時累極而眠,有時認真地研究她請老人夾帶出來的書籍。
老人很少說話,也常常忘記替她張羅食物,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幾天過去,她已經渾身又髒又臭,看上去、聞起來,都像個可怕的流浪婆。
她的進度很緩慢,這是她唯一介意的!她非常擔心自己趕不及在時間來臨前完成修復工作,那工作需要的不只是耐心與天分,它還需要冗長的時間做為後盾。而她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每天只要美術館的燈一關,她便迫不及待地循著老人教她走的路來到修復室,而天亮的時刻她也拼命奮戰到遙遠的人聲傳來,她才像只慌張的老鼠逃躥而去!
她知道這非常危險,她隨時可能會被發現而趕出美術館,甚至會被人扭送法辦,但她就是不能停止這冒險。
她的時間十分寶貴,與時間競賽是最困難的,但她不想選擇,也沒得選擇,她一定要完成「聖嬰圖」——就算她真的得死在那幅畫前面也在所不惜!
夜晚的時間,她全心用來工作;白天的時間,她便用來思念……
與寒澤相處的那幾天成了她記憶中最彌足珍貴的時刻!她能清晰地憶起他所說的每句話和每個細微的小動作。
她總是在夢中回到那幾天,小庭院里的氣息、微風輕吹的撫觸……寒澤織真一次又一次來到她的夢中,溫柔地凝視著她。
她總會因為極度的思念而流淚……
無數次的淚水,讓她幾乎忍受不了那摧折!她好想念他,那種渴望可以將一個人逼到瘋狂的臨界點;而她也才了解到織真的愛情有多強烈——
假使今天瀕死的是織真,假使他們的立場互換,她未必有那樣的勇氣承受!她完全無法想像失去織真的生活將如何酷似地獄……
遠遠地,美術館內傳來即將休館的音樂與廣播。
莫蕪薏很快起身,將那幅織真的畫像緊緊放進懷里。
燈一熄,她立刻悄無聲息地在館中潛行。
懷里那幅畫像帶給她勇氣。
她可以感覺到織真的心與她同在——在不知名的地方,寒澤織真懷著與她一樣的思念,彼此相依相偎,彼此深深愛戀著……
她能撐下去的。
她一定能支撐到完成這幅畫。然後她要飛奔到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再也不放開;她要親口告訴他,她很愛他——她需要他。
為了這一點,她必須活得更有勇氣,畫得更加用心!
因為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喪禮的安排事宜進行得十分隱密;很快地,在姬月帝國大廈的後方已經布置出一個莊嚴不比雅的靈堂。這家族原本便是不出世的,知道老太太的人自然不多,但前往吊唁的全都是日本政商界頂尖人士。知名的、不知名的,他們悄悄前來,又悄悄離去,臨行前總不忘若有所思地注視寒澤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