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讓她熱淚盈眶!
教授!我終于看到你所說的天堂!
原來天堂真的就在人的眼中……
她的手終于可以運用自如,而她的心更再度飛揚起來。她終于明白藤子教授一直努力想向她傳達的訊息了……
有愛,便是天堂。
從寒澤織真專注的眼里,她看到了真愛、看到了永恆,于是也看到了天堂——亙久不變的,從喬托的眼中、教授的眼中,一直到她的眼中。
天堂原來一直都存在……在每個以虔誠的心認真愛著的人心中。
那便是永恆。
印象中東京好像已經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漫天覆地的雪花彌漫了整個東京,沒日沒夜的,讓人眼花,讓人的心里不停地飄起淡淡的哀愁。
彬坐在老婦人身邊,他凝視著她沉靜的面容。她現在正夢著什麼?為什麼唇角會泛著幸福的微笑?她又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家族成員們議論紛紛,見到他時總不免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一直是家族中那沉默的浪蕩子,雖然不怎麼惹事,但也夠叛逆了,在這個謹守分際的家族中,他是那麼地特立獨行、那麼地惹人非議!
現在他不但接下了姬月良將的前任女友,更接下了繼承家族的重擔!這樣的結果怎可能不惹人非議?
他們並不服氣!繼承家族的重擔落在櫻冢小夜子的身上盡避不受歡迎,但總也是傳統使然,而他?他憑什麼繼承這龐大的使命?
難道只因為活得夠放蕩,愛得夠驚世駭俗?
「織真啊……你來了……」
寒澤織真沉默地拉回視線,無言地握住老婦人虛弱的手。
她輕輕地笑了笑,已經無力起身。「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有些話一定要告訴你……我才放心……」
「太祖母……」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好過……外面那些人全都不服氣……他們認為自己比你強……比你更有資格繼承家族……我交給你的,其實是一件最困難的工作……但……這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了。這個家族也許就要在我的手上分崩腰折……但即使是這樣也無所謂;天下事合久必分,是不變的道理……」她喘了一口氣,臉色越發灰敗。
「太祖母,請您休息吧,有什麼話可以等……」
「不能等了……再等我就永遠說不出來了……」她慘慘地笑了笑︰「織真,我之所以選上你,是因為你比誰都更有勇氣承擔失敗!但你要記得,家族分開並不是失敗……而是另一個開始;沒有分開,我們永遠沒有機會重來……」
「重來?」
「是啊……我們真的需要重來了……」她長長吁口氣,聲音愈來愈低︰「……這個家族已經太古老了……老得忘了如何去愛……老得只剩下爭斗……現在不改變……將來終要在時光的洪流中被遺忘……」
她的手愈來愈冰涼,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他仿佛可以見到她的生命之燭漸漸失去光芒。
但她仍然在燃燒!用最後一口氣,她睜開眼楮注視著她心愛的孩子。「織真……這個家……就交給你了……請你……用愛莫小姐的熱情,來愛這個家吧……」
說完話,她這漫長的一生終于也要走到盡頭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重來,她希望有,但如果真的沒有也不要緊了,因為她終于得到渴望已久的長假。
她的身體變得好輕盈,像是少女時代一樣。
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終于可以放肆大笑、放膽跳舞——她終于能「愛」了!
「我們離婚吧。」他突然輕輕說道。
窗外的雪飄在她臉上,涼涼的,還帶著些微刺痛的感覺。她輕輕地仰起臉,讓更多發花落在上面;融化了的雪,像晶瑩剔透的淚,也像她的心。
「太祖母已經……不在了,你也不再是這個家族的主人,我想我們雙方應該都算自由了……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沒有必要再持續下去。」
她的世界……崩潰了。
玻璃屋突然崩塌破裂,而外面的是寒風刺骨。
她混沌的腦筋還是轉不過來,只能怔怔地仰著臉,凝視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雪花發呆!
餅去她怎麼從來都沒發現原來雪花這麼美!大雪紛飛的夜有種淒涼的美感,美得令人想哭;美得令人想在雪地中赤腳跳舞……
為什麼不呢?有什麼能阻止她?
櫻冢小夜子立刻轉身離開房間,很快沖進小庭院之中,微笑著仰頭迎接大雪的親吻。
「小夜子!你瘋了!」姬月良將嚇了一跳。
她月兌掉鞋襪,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雪地中旋轉,那笑聲如此輕盈,哪里像是正為守喪而傷心的女子?
他跟在他身邊,憂心地看著她。「小夜子,快進來吧,你會生病的!」
她愉快地仰著頭,第一次發現原來赤足踏雪的滋味這樣美妙,她像是踩在雲端,輕飄飄地沒有任何束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解月兌了什麼,只覺得囚禁她已久的牢籠終于松月兌,她終于得到自由——自由不都該是甜美的嗎?那為什麼她的心卻嘗到又苦又澀的味道?
她揮舞著雙手,在雪地中輕快地旋轉著舞步,這手腳好像一直到現在才真正屬于她,她很高興……卻又感到無比的悲傷!
她想哭……也想笑。
「小夜子!」姬月良將見她竟開始月兌去身上的衣物,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刻沖過去緊緊擁住她︰「你真的瘋了?這會弄傷你自己的!」
「弄傷了又有什麼關系?你不是也說過我們都自由了嗎?從今天開始,我只屬于我自己不是嗎?又有誰會在乎?」她笑倒在他的懷中,嘻嘻哈哈的,像玩瘋了的孩子。
姬月良將月兌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單薄的身上,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往屋內走。
「放我下來!我還要跳!」
「不要胡鬧了!」
「放我下來!」她又撕又咬地在他臉上抓出好幾道血痕,瘋狂的樣子像野貓,哪還是恬靜的小夜子?
姬月良將悶著頭不說話,只是抱著她在庭院的階梯前坐了下來。「要看雪就在這里看吧!別大吵大鬧的,說不定他們會送你去瘋人院。」
「要能真的瘋了……也很幸福吧……」她仰躺在他腿上,雙眼空空洞洞地直視著天空。「太祖母走了……家族不存在了……要真的可以瘋……我會很高興……」
「你只是難過而已。太祖母不能再庇護你,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而且,你也得不到織真的愛情。不過,這頂多是失戀、傷心罷了,不會死的。」
姬月良將心平氣和地擦擦臉上的血跡。他抱著她,像抱著一個孩子,他甚至輕柔地揉揉她的發,姿勢有些笨拙,卻帶有十足的溫柔。
櫻冢小夜子奇異地看著他,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他的眼里有很深的悲哀,眼里、眼角、唇畔都訴說著心碎的故事,那悲哀很眼熟,因為她總在鏡子里見到那樣的自己。
「別為難你自己……還是有很多人在乎你的……」他干笑兩聲︰「至少我就很在乎……只可惜那對你來說還是不夠好,對不對?」
櫻冢小夜子的眸子終于找到焦距,她的視線定在他臉上,那無奈又傷心的表情很令人動容。
她想說謊,但卻辦不到。她不能欺騙他,更不能欺騙自己。她張開口,聲音卻只卡在喉間發不出來,她只能發出無奈的嘆息……
「沒關系……」姬月良將反而釋然了,他已了解那是一份他永遠追不到的夢想,永遠沒機會擁有的感情。
追夢的過程很慘烈,讓他幾乎忘了自己是誰,更讓他做了自己永遠想像不到的卑鄙事,那是一種烙記,好令他不至于忘記——不管如何追逐美麗的夢想,人都該保有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