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這關你什麼事?他們要玩,我們就陪他們玩,就算移民官逮到我又能怎麼樣?只不過是簽證過期,死不了人的。我比較擔心的,倒是你……」
莫蕪薏陷入沉默。
也許這只是一件單純的意外,無關愛情,也無關權勢。她很願意作此設想,卻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幸運……
「跟我回台灣吧。」阿朗輕輕開口︰「留在這里有什麼用呢?」
「我也想過……但是只剩幾個月我就可以拿到學位,我不想半途而廢。」
「那紙文憑——」阿朗激動的神色緩和下來。那紙文憑不管有沒有意義,都是蕪薏努力多年想得到的證明,她怎麼能叫她在這個時候放棄?
「你先回去吧!我答應你,等我畢業,一定立刻回台灣看你。」
「那可不行,我早說過,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在台灣早沒有親人,走到什麼地方都一樣。」阿朗搖搖頭︰「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
「阿朗……」
天色乍明,還沒見到第一線曙光,小鮑寓外竟傳來沉重的機械聲,轟隆隆地驚醒沉睡中的東京。
「那是什麼聲音?」阿朗蹙起眉,走到窗口一看,臉色登時轉得鐵青!「搞什麼——」
「開門!里面還有沒有人啊?開門!」
「什麼事?」莫蕪薏沖到窗口,赫然發現三架重型挖土機開到小鮑寓左右兩側,一堆工程人員吵吵嚷嚷地在下方比手劃腳。
「這真是太離譜了!」阿朗氣得從二樓往下方鬼叫︰「喂!這是古跡!你們想干什麼?」
門外敲門的聲音愈來愈急,莫蕪薏無奈地打開門,果然看見兩名警員領著一個看起來像工頭的男人站在門口。
「這是拆除文件,這個地方已經下令被拆除,八點就要動工,請你們立刻離開這里。」
「搞什麼?我們的房東是三井先生,他告訴我們,這里正被評選為三級古跡,怎麼可能說拆就拆?」阿朗忿怒地一手搶過文件︰「是誰下的令?」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不過文件上寫得很清楚,這棟樓已經超過使用年限,判定為危樓,有倒塌的危險,必須立刻拆除。」警員一絲不苟地回答。
狀似工頭的男人十分有禮地做個手勢請她們出去︰「公文已經發布很久了,今天是最後期限,請不要為難我們。」
「公文已經發布很久?鬼啦!這不是睜著眼楮說瞎話嗎?這……」
「算了,阿朗。」莫蕪薏無奈地笑了笑︰「走吧!苞他們爭什麼呢?」
阿朗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才終于咬牙切齒地點頭︰「好,至少給我們一點時間整理東西吧!」
那警員頗有難色地看了工頭一眼,表面上看來十分溫和的工頭看了看手表之後竟然回答︰「二十分鐘,八點一到,我們會立刻動工。」
「二十分鐘?你這該死的——」
「算了。」莫蕪薏微笑地朝警員點了點頭︰「謝謝。這樣夠了,二十分鐘之後,我們一定會下樓的。」
阿朗恨得牙癢癢,卻又能怎麼樣?蕪薏說的是事實,她們根本沒有立場爭啊!
二十分鐘之後,莫蕪薏與阿朗各自收拾了隨身的物品跟證件之後下樓。
清晨八點一到,轟地一聲,三只龐大的機械手毫不留情地從三個方向同時挖向那可愛的紅磚小屋。
煙塵漫漫,一座難能可貴的古典建築就這樣毀了。
遠遠地,莫蕪薏看到她們的房東三井先生。她快步走到他身邊,老先生沉默地凝視著那傳了四代才傳到他手中的寶貴建築物……
「四個兒子都贊成賣掉……他們需要錢……」三井先生苦澀地低喃︰「一個晚上就沒有了……快兩百年的心血……」
阿朗張口想說話,莫蕪薏卻攔住她。
三井先生微駝的背,顯得更弓了。「我對不起你們……」老先生哽咽地行了九十度大禮︰「請原諒我!」
「不要緊的,再蓋一棟同樣美好的房子傳給孫兒吧!一定做得到的。」莫蕪薏深深回禮︰「家父經營建築公司,有任何需要,請盡量吩咐。」
老先生的厚框鏡片後閃動著感激的光芒,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的眼里似乎曾綻出希望的火焰。但很快的,火焰消失了……老先生深深嘆口氣︰「請你保重……」
「真是太不可原諒了!竟然這樣強取豪奪!」看著老先生佝淒的背影,阿朗忿怒得握了拳頭。
莫蕪薏望著那古老的建築……
兩百年的歲月,風風雨雨沒能教它傾倒;落魄貧困也沒教它頹毀,而今,一場荒謬相遇的愛情,竟讓它就這樣在她眼前一層層、一寸寸崩塌……
「哎呀!你的畫!」阿朗氣急敗壞地往已經半毀的屋子沖去。「那些畫!」
「阿朗!算了,阿朗——」
阿朗不顧一切地往前沖,卻被建築工人們攔住。「危險啊!不要命了嗎?」
「放開我!那些書——那些畫不可以弄壞!放開我!」
阿朗瘋了似的吼叫!
隆隆的機械聲淹沒了阿朗的吼叫聲;而微潤的淚水,濕了她的眼眶……
靜謐的宅院,清澈水流滴答作響,周圍靜得猶如落葉也能清晰听見。
她極為優雅自然的動作融入周圍的景致中,坐在小和室中,仿佛一幅絕美圖畫。
輕雅地,她將茶杯捧到他面前。
他遵照古禮接過,放在鼻尖細細品過那優美非凡的茶香,輕啜之後放下茶杯。
「再來一杯?」
「我並不是為了喝茶而來的。」
小夜子柔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依然安詳。「那你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你應該很清楚。」
小夜子並不吝惜笑容,尤其在他面前;她總是柔柔美美地淺笑,勾得起天神魂魄的笑容——
「親愛的表兄,你說得如此凝重是為了什麼呢?與你昨夜冒充姬月店主這件事有關嗎?」
「我用不著冒充店主,昨天已經請太祖母將那間店給我了。」
櫻冢小夜子訝異地輕笑︰「你向太祖母要了那間店?想必太祖母非常高興吧!畢竟你是從來不肯要求任何東西的人啊!」
他有些厭煩地別開視線。
櫻冢小夜子輕喟一聲︰「那個女人,當姬月的情婦是可以的,我也喜歡她;但若要當你的妻子,只怕萬萬不能。這你比我更清楚。」
「我沒有要求任何人的同意,我只是來告訴你,我要定了莫蕪薏,你住手吧!我不想傷了兄妹感情。」
小夜子斂眉垂眼,茶刷在她手中竟像有了生命一樣,極為完美的圓輕輕地在灩瀲的茶水中攪動。
櫻冢小夜子的美足以令任何人傾倒,令任何人為她賣命!他也不例外。
只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小夜子不是生來愛任何人的。
小夜子的愛,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小夜子只愛家族,她任何的喜怒哀樂都只為了家族!
就像太祖母——是的,就像這三個龐大家族的中心領袖一樣。
將來,小夜子將會繼承太祖母的任務——在任何人之上,甚至在日本皇族之上。
小夜子不在乎任何人,她甚至不在乎她自己,于是小夜子誰也不愛;而愛上小夜子……愛上小夜子是可悲的。
他早已理解,也早就免疫。
「請用茶。」小夜子柔若無骨的手,捧著翠玉茶杯送到他面前。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放過她?」
小夜子依然沒有抬眼,她輕輕呵著茶水,一縷細霧柔柔飄起。「當你,比我的丈夫更重要的時候。」
他陰沉地咬牙!
她柔美輕笑,傾著美麗動人的角度睨著他。「表兄,這比與我為敵輕易多了。太祖母多麼愛你,只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凌駕姬月良將之上;對家族而言,你比他更適合當領袖,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