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我會考慮看看。」
櫻冢小夜子立刻伏子送他。「在你考慮期間,我一樣會想辦法令莫小姐回到我丈夫身邊。」
拉開紙門,寒澤織真回頭靜靜地凝視著櫻冢小夜子……
「幻之美人」,那天他特地嘗過;甜美得令人陶醉,之後卻又苦澀得令人想要流淚的汁液——
那不該用來形容莫蕪薏,那該用來形容櫻冢小夜子。
呵!櫻冢小夜子啊!好一個真正冷血無情的幻之美人。
第三章
王者之姿
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館安頓下來之後才發現兩個人身上的錢所剩無幾,而阿朗又失去了工作。
「PUB是不能再去了,那些警察也許會再到那里去找你。」
阿朗撇撇唇,有些惱怒地揮個大大的手勢︰「真該死!兩年前來日本的時候一無所有,到現在還是兩手空空!真不知道我這人到底在搞什麼?無所謂啦,工作再找就有了,東京這麼大,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堵死每一條生路!」
莫蕪薏輕嘆口氣,她的錢幾乎全花在買書買顏料上面,誰料得到事情竟會發展到令她們連住的地方也沒有?
現實生活可怕得很,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想來想去,她的手終究還是伸向話筒——
「不要!」阿朗立刻按住她,眼神二十萬分堅決。「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能照顧你。」
「阿朗,我已經不是孩子,不需要人照顧。」莫蕪薏再度嘆息︰「我只是要打電話給我大哥而已。」
阿朗倔強地抿起唇,不肯讓步。
「阿朗……」
「兩年前我又病又窮的時候是你照顧我,要不然我可能老早死在那個地下道里了。現在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也有能力照顧你?」
兩年前,阿朗背著吉他到東京尋求夢想。身無分文來到陌生國度,她只能在地下道里賣唱,過著餐風宿露的生活,一個月過去,鐵金剛也要變成一堆廢鐵,更何況是一個人?
莫蕪薏在地下道里听過她唱歌,哀怨的中文情歌听得人淚流滿面,那夜好冷,她心血來潮回到地下道,沒听到熟悉的歌聲,卻看到三、四個街頭少年正大肆掠奪倒在地上的異鄉少女。如果不是她趕到,那些血氣方剛又膽大包天的男孩恐怕還會犯下更可怕的罪行!
莫蕪薏將阿朗帶回小鮑寓,她病得像一只小貓,連喝水也沒有力氣,卻懂得苦苦哀求不肯去醫院;她拿的是觀光護照,只要被發現立刻就會被遣送出境。
莫蕪薏花了整整一個星期才將病得不省人事的她救回來,又用了快一個月才知道那少女名叫「阿朗」;她有著男子漢的冒險精神,和一顆男子心的漂亮女人。
兩年過去,阿朗比當初更像個男人了,俊挺出色的外表不知迷倒多少豆蔻年華的少女,現在她要更進一步,像個男人一樣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阿朗從來沒把感情放在嘴上,她只是一直在那里。當她回頭、當她伸出手的時候,阿朗便無聲無息出現。
這樣的感情與男人多麼不同!只是她不知該如何接受?暴躁而沉默的阿朗只是寂寞,為了保有這分異鄉感情,什麼包袱她都願意扛,只是,這樣的感情是多麼沉重啊!
「就算讓我報答你。」
「你早已經報答完了。」莫蕪薏的手終于離開話機。「別太勉強,你沒有居留權,很容易吃虧。」
阿朗淺淺一笑︰「我都已經是老東京了還怕什麼?」此時旅館門外響起侍應生的聲音︰「送水。」
阿朗愉快地吹著口哨去開門,門才打開便愣住了︰「你!」
穿著侍應生服飾的女子笑嘻嘻地推開她,逕自進門︰「安頓好啦?嗯……這房間好像小了一點兒,擠兩個人恐怕不太舒服吧!」
「喂!」阿朗急急忙忙拉著她︰「你到底是誰?」
「我嘛……狐狸。」女子笑眯眯的,彎月型漂亮的眼楮不知怎麼地,看上去竟真與狐狸有幾分神似。
「搞什麼鬼——」
「那不要重要啦。」名叫狐狸的奇怪女子動作十分夸張地將房門拉開︰「反正我們都只是配角而已,不必太介意。今天主要是跟兩位美麗的好小姐介紹一個黃金單身漢,‘寒澤織真’先生!」
伴隨著卡通似的夸張音效,旅館小門外面果然站著個沉默的男人。
連向來嚴肅的阿朗都愣住了,狐狸的動作太夸張,而出現的男人又太陌生,霎時阿朗什麼反應也做不出,只能像個呆子一樣定在那里。
莫蕪薏卻微微蹙起眉。
莫蕪薏的眉頭才動,阿朗已經擺出防衛姿態︰「你又是誰?姬月良將的狗腿子?」
「嘿!身為配角這樣說話可就太難听啦。」狐狸皺皺眉道︰「要不是他,你現在正蹲在牢房里等著被遣返呢!」
寒澤織真與莫蕪薏無言地彼此凝視了三秒鐘。
狐狸來來回回看了他們兩次,終于恍然大悟地嘻嘻一笑︰「喔!對不起,這麼重要的場面的確不應該有外人在場,我們走了。」她說著,立刻拖住阿朗的手往外走。
「喂!我沒說要跟你走,放手啊!」阿朗哇哇大叫,無奈狐狸連一點機會也不給她,逕自將她拖出門去。
配角離開了,剩下兩個沉默的主角。
仿佛思索著開場白,寒澤織真良久之後才走進房間,順手帶上門又過了幾秒鐘,才終于下定決心似的來到莫蕪薏而前。
「我是寒澤織真,櫻冢小夜子的表兄,姬月良將的表弟。」背書似的音調,讓他恨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沉默,雙眼直直地凝視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足足過了一分鐘才開口︰「我愛你,早在一年之前。現在,我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能追求你、與你白首諧老的機會。」
莫蕪薏愕然!
說完話,寒澤織真在她面前半跪下來,以一種山河難以撼動的專注眼神等待她的答案。
她愣愣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劇情發展太快,連她自己也覺得突兀!
一陣死寂的沉默,寒澤織真的姿態僵硬得仿佛石像。
幾秒鐘之後,她終于輕呈口氣,反應過來。
「寒澤先生,我不可能同任何人白頭偕老,我有病,是絕癥……」
「我知道,醫生說你不可能活過二十七歲,但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也許等你六十八歲的時候,你會笑著如此對我們的孫兒提起這件荒謬的事。」
孫兒?多麼遙遠、虛幻而又認真得可怕的想法!
莫蕪薏輕咬著唇瓣,寒澤織真那無比堅定認真的模樣幾乎已經打動她——但她想起了姬月……
崩解的愛情像毒蛇一樣在記憶里回頭,賁張著可怕的血盆大口,威脅著連她的未來也要一並吞噬!
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思,寒澤織真微微昂起下顎,俊美而陰郁的臉上透著一股自信與傲慢。
「我不是姬月良將,我絕不會傷害你。」
「我並不擔心受到傷害……」莫蕪薏起身走到門邊,靜靜地打開門,良久之後才輕輕地開口︰「人生,總是避免不了受傷的,我不是溫室里的花朵,我只是不願意成為你們彼此競爭的獎賞。」
寒澤織真緩緩起身來到她身後,望著她縴細的雙望,他強忍住擁她入懷的沖動——
他可以理解的,這樣的拒絕的理由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莫蕪薏從來不是孤塔里無助受困的小鮑主,她有自己的想法與驕傲,而他不曾愚蠢到去摧毀這樣珍貴的特質。
于是,他輕輕地吹口氣,用一同以往的溫柔開口︰「你的確是一種獎賞,但不是來自競爭,而是來自于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