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終于解開了一個,父女二人仿佛久別重逢,他們盡情的流淚,將多年來內心的傷痛一傾而空。
未來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雖然他們父女已重修舊好,但這不是童話故事,他們不可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傷口的濃已經化出來了,可是要完全原復,那仍是一條漫漫長路。
泰生走過了過去二十年的困境,可是未來的二十年呢?她一生的幸福又在哪里?
對于韓拓,她是寒了心了,他們所給她的傷害,她要討回來,她要徹底的討回來!
她做得到嗎?或者該說她到底有沒有那個勇氣去做?在絕望中她不斷的思索著︰該用哪一把利刃插進韓拓的心里?或是讓自己化為泡沫消失在這世界上——他的生命里。
她不知道,對她來說這是個令她無論如何選擇都會痛徹心肺的決定!
第八章
我完全的迷惑了,黎明就要到來,而我仍遲遲沒有動手,巫婆的計策失敗了,而我也失敗了。
那尾人魚在深海中悲涼的呼喚著她近千百年來不斷輪回的淒涼命運,為什麼就不能一次不同呢?
我想是因為愛吧!
當東方的曙光升起,我也將消失在他的生命里,這一次我仍是尾人魚,化為水泡已是不變的命運!
荊泰生
※※※
何安琪迷惘的望著方群智。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把她找出來,更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苦著臉,在酒吧上酒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卻是不發一語。
即使如此,她仍非常高興有機會與他獨處,就算他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她也心滿意足了,畢竟他終于注意到她了,不是嗎?
「安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他低語,因喝酒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對安琪來說有如魔咒。
「你說。」
方群智深吸一口氣,眼中赫然閃出凶光︰「我想——報復荊泰生和韓拓!他們欺騙了我,我不能就樣放過他們!」
何安琪頓時啞口無言。
什麼時候開始方群智變成一個這樣的男人?他的寬大、理智和善良呢?
何安琪心生警惕,她懷疑地打量群智,同時小心翼翼的開口︰「泰生已經是你的未婚妻了,你為什麼——」
「朱婚妻?哈!」他嗤之以鼻︰「未婚妻又如何?結了婚都可以戴綠帽子更何況只是訂婚?她一直把我當傻瓜,我這麼多年來死心蹋地的對待她,她竟然還背著我愛上別的男人!」
她仍不死心︰「可是他們沒怎麼樣啊!韓拓也和我訂婚了,只要我看牢他,他們不會有機會的。」
「啊!我忘了!」他自嘲︰「韓拓是你的未婚夫,你怎麼可能幫我——」他說著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轉身欲走。
「群智。」她連忙喚道︰「你先別走,我們——我們慢慢商量。」
方群智的眼中閃著信任的訊號︰「你?你不會騙我吧?說不定我把計劃告訴你,你會出賣我,去向韓拓說。」
「不會的!我不會這樣的,你可以信任我。」她連忙拉住他。
他猶豫一下方重新坐了下來︰「你千萬不能騙我——否則我就開除你!」
何安琪安撫地朝他微笑︰「不會的,我絕不會像荊泰生那樣對你。」
群智黯然的盯著酒杯,仿佛心中正在天人交戰,半晌過後,他的眼神轉為憎恨,安琪欣喜的看著,終于相信自己多年來的犧牲有了代價。
※※※
華香梅走進韓奇風獨居的小鮑寓,里面凌亂得慘不忍睹,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她的丈夫雖然不是什麼酷愛清潔的人,可是他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如此髒亂的人。
她的心里頓時閃過千百個念頭,他生病了?喝醉了?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了?
她頓時有些驚慌︰「奇風?你在嗎?奇風?」她走進公寓的房間里,打開門,只看到一大團棉被堆在床上——還會動!
難道他真的生病了?
她走向前輕輕拉著被子︰「奇風?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躲在被子里?」
棉被里的韓奇風拉著棉被,執意不肯出去︰「我得了天花,你別理我。」
「鬼話!」
從他郁悶的聲音中,她知道了一項令她快樂的事實︰她的丈夫正在生她的氣,而且吃醋,這種感覺許多年以來都不曾有過。
她覺得快樂,卻又同時覺得是又好氣又好笑!
嫁給他的時候,他是個貌不驚人卻又出奇幽默的醫生,她並不特別愛他,只是當時只身來台的她身無分文,又無一技之長,結婚是她唯一的選擇。
所以當時韓奇風是她在不得已中最好的選擇,婚後她繼續上大學,而他也過著他懸壺濟世的生涯。
那樣平淡的生活過了好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其實她的丈夫是個很害羞的男人,他表達感情的方式是惡作劇,像個小男孩一樣渴望引起別人的注意。
于是她開始扮演嚴肅而不苟言笑的律師妻子,在他太過火的時候擔任制止者的角色,沒想到這一扮便是四十年。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戀愛,只有多年來細細培養出不變的夫妻之愛。隊的溫柔體貼全藏在他那惡作劇的笑容底下,只有她才看得到他綿長的愛。
她是愛他的,這麼多年以來,她雖然不說,卻也以為他會了解她的心意,現在才明白其實他並不知道,否則不會為了她的一句氣話而獨自住在外面乏人照料。
「奇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她索性坐在床畔︰「你一直懷疑我和遠達之間有什麼吧?你一直以為他是我的老情人,可是你從來沒問過我,老是一個人瞎猜!」
棉被下的韓奇風蠕動一下,似乎表示他正在听,而且正在找一個更方便听的角落。
香梅輕嘆口氣︰「我們做夫妻四十年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只是你一直不問,我也不好開口,今天我說都說了,索性把過去的事全都告訴你。當年我和遠達學長認識,他大三,我才大一,在學校里他是有名的才子,人長得好看,學問又好,而我只是個新生,人笨又不會說話,誰也法律顧問稱們會在一起。後來戰亂,我父母花盡積蓄買了一張船票叫我走,當時我年輕,自以為可以為愛情而死,便把船票給一個也準備走的學妹,我知道紅玉一直很傾慕遠達,所以便要她好好照顧他。
「我父母知道這件事氣得快瘋了,把我痛打一頓,送到軍隊里,跟著他們一起撤退到台灣來,後來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華香梅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聲音悠遠︰「嫁給你是我福氣,你一直以為我在懷念過去,其實誰沒有過去呢?我們都老夫老妻了,總不好再學年輕孩子說什麼愛不愛吧?」
韓奇風整個頭探到外面來,听得痴了,好一會兒才傻傻的開口︰「當年你嫁給我是因為你沒法子生活,現在你又見到當年的情人——」
「什麼當年的情人?!」她笑罵。
他瑟縮一下,訥訥地說︰「本來就是啊!不然該怎麼說?」
華香梅瞪著他︰「我說了每個人都有過去的,難道你會沒有嗎?當年我只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娃兒,現在我都快六十了,難道還學人家偷人?」
韓奇風沉默,她的話正說到他最害怕的事情上去了︰「我一直沒敢問,像因為我怕你的選擇——」他坦承,然後鼓起勇氣面對她︰「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這脾氣,可是改也改不了,如果——如果——」
「如果怎麼辦?」
「如果你想——想和他在一起,我——我會——會——」他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像消了氣的皮球似的坐在床上︰「我大概會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