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爺一聲不吭,看得出來十分忍耐。
皇甫熾也一聲不吭,莫測高深地看著賀蘭媛,教人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賀蘭夫人不想一聲不吭,但是因為她的下巴幾乎趺落地面,所以暫時沒辦法開口講話。
這怎麼可能?乘龍快婿?是指她的皇甫熾嗎?可是皇甫熾不是……
賀蘭夫人悄悄向皇甫夫人遞去一眼,只見她也是一臉剛知道這件事的茫然表晴,但她隨即又聳聳肩,暗暗地指了指皇甫熾,意思是說——這事兒他們做父母的也無法做主,一切都得看皇甫熾自己的意思。
然後,賀蘭夫人的一雙美目溜向皇甫熾,只見他仍是維持不說話的冷酷表情,不承認也不否認。
賀蘭夫人好歹也是看著皇甫熾長大的,對他的個性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她知道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向來只依循自己的意志行事,從不勉強自己,既然他沒有表示,這就意味著……
她掩著嘴,倍受打擊地倒退兩步,一張如花般的容貌當場失去顏色。
天啊!她沒有辦法接受她的乘龍快婿……
嗚嗚,她心心念念的半子居然變成別人的!
齊王爺好過分,他怎麼可以橫刀奪愛?
不夠聰明也不夠機伶的賀蘭媛,發現氣氛似乎又變得很僵,最奇怪的是,娘親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讓她覺得好生納悶。
她蹙起柳眉,咬著唇,頗為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放棄這個艱難的工作。
賀蘭媛扯扯娘親的大袖,很有禮貌地悄聲開口︰「娘,齊王爺的乘龍快婿是誰?」
聞言,賀蘭夫人扭過頭,又哀又怨地瞪了傻傻的女兒一眼。
都怪這個女兒太不中用,要是她有自己一半的巧思,懂得像她當年一樣先對她爹霸王硬……總之,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嘆了一口氣,回過頭,沒給女兒任何答案。
等不到回應,賀蘭媛便打算放棄了。
這時武敏之那傲慢刺耳的聲音再度響起。
「皇甫將軍真是少年得志啊!」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能娶到長安第一美人宣城郡主,又能成為齊王府的乘龍快婿,鯉躍龍門,身分一下子就變成皇親國戚,難怪敵對我武家的人如此不敬。」
轟轟轟!
好幾個響雷同時打中賀蘭媛,她全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她的腦袋才開始慢慢運轉。
接著,那雙圓亮的烏眸慢慢地移動,直到與皇甫熾那雙銳利的黑眸對上,這次,黑眸不再閃著令人費解的光芒,而是略略沉思,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不過,皇甫將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縱使你進了齊王府,也並不代表你就可以對皇後娘娘……」
武敏之突然頓住,因為皇甫熾突然側過瞼,給他一個銳利到足以洞穿他的瞪視,薄唇同時扭成獰笑的角度,像是他再不識好歹的開口,他就要當場讓他嘗到「後果」。
武敏之倒吸了一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退了兩大步。
那張略顯蒼白的臉立刻因為羞憤而漲紅,他惱怒交集地撂下狠話。
「皇甫熾,我會記住今天的事。」說完,武敏之忿忿地一揮袍袖,頭也不回地離去。
皇甫熾的目光重回到臉色異常蒼白的賀蘭媛臉上,這回,眸光中多了一抹堅定。
「媛兒,妳過來。」他冷著聲音下令,語氣不容拒絕。
賀蘭媛充耳不聞,一雙眼越過皇甫熾的身側,悄悄落在不遠處那張位于整個花園最前面的坐席,一個端莊嫻雅、氣質高貴的姑娘安靜地坐在位子上,那雙美得驚人的黑眸關切地朝這處望過來。
轟!
又一記響雷打中賀蘭媛,這次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被轟碎了。
那是個好美好美,美到令四周櫻花相形失色,美到會讓人忘了呼吸的女子。
賀蘭媛只看了一眼,就自慚形穢地把目光移開,一雙粉拳莫名地握緊,內心痛得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她才這深深地體會,什麼叫沉魚落雁、什麼叫閉月羞花、什麼叫美若天仙。
那就是長安第一美人宣城郡主嗎?
那就是皇甫熾口中宣稱的那個他喜歡的對象嗎?
的確,以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氣質,再加上那樣的身世,能擄獲天之驕子般的皇甫熾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兩人就好比天上的一對、地上的一雙,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所以說,就如蝮兒料定的那樣,皇甫熾說要娶她只是一場最高明的報復,他會在櫻桃宴這天宣布他要娶的姑娘是宣城郡主,到時她就得啞巴吃黃連,白白地遭他羞辱。
因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她都大大不如那個像仙女一般的美人。
賀蘭媛覺得自己真的是好蠢好蠢,皇甫熾只用了一只貓就把她防備的心卸得一滴不剩,天真的相信或許他真的改變了,或許他是真心的,他真的想……
「媛兒,妳過來,我有話跟妳說。」眼見她不動,皇甫熾再度開口,語氣里多了一絲不耐。
聞言,賀蘭媛火大地抬眼,眸中盈滿了羞憤和憎惡之色。
「你去死啦!」賀蘭媛沖口而出,接著在眾人還一頭霧水之際,掩著臉跑出花園。
在她的身後,賀蘭夫人撫著額頭,翻著白眼,咚一聲昏倒在地。
華燈初上。
賀蘭府邸的宴會還在繼續著。
品嘗完櫻桃之後,賀蘭府照例會讓歌舞伎開始輪番上場表演,把夜晚的氣氛炒熱到最高點。
只是,今年的宴會因為發生皇甫熾和武敏之不睦的小插曲,再加上向來長袖善舞的賀蘭夫人突然犯頭痛,在侍女的攙扶下回房休息,留下不善言詞的賀蘭老爺獨撐大局,使得整個宴會比往年冷場許多。
此刻,賀蘭媛掩身在府邸後院的某處花叢,瞪著特地整理出來給賓客休息用的廂房的其中一間,水亮的眼楮里閃爍著某種強大的決心。
在她的身邊,蝮兒用近乎耳語的聲音不厭其煩的重復,賀蘭媛聚精會神地聆听,不錯過任何細節。
這次,烏眸里沒有怯懦也沒有退縮,只有一種憤怒過了頭的異常冷靜,嬌小的身體因為過度的用力而繃緊。
解說完畢,蝮兒停下來喘了一口氣,等著賀蘭媛像上次那樣,緊張的語無倫次,不知所措的手忙腳亂,然後她再給她幾句鼓勵,當作定心丸,然而——
「小姐?」蝮兒斜瞟著她,懷疑賀蘭媛是氣憤過度以至于睡著了。
賀蘭媛不語。
「小姐?」她又試著叫了一句。
賀蘭媛依然沉默。
「小……」
「來了嗎?」賀蘭媛突然開口,聲音冷如寒冰,視線沒有從預備給皇甫熾休息的那間廂房移開。
蝮兒倒抽了一旦濼氣,嚇得一跌坐在地上。
看來小姐這次是鐵了心要讓皇甫熾好看,不然她的聲音不會陰沉恐怖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所以說,千萬不要惹惱女人,她們要是認真起來報復,就算銅牆鐵壁都擋不住。
嘿嘿,皇甫熾,誰教你那麼惡劣,存心捉弄小姐,今晚就輪到你來嘗嘗被人捉弄的滋味!
一道高大頎長的黑影在提燈侍女的引領下,緩步朝廂房接近。
「來了。」蝮兒壓低聲音說。
賀蘭媛點頭,熾烈的怒火在眸中一閃即逝,在她屏氣凝神的注視下,廂房的門開了又關。
「好,我去準備,小姐妳在這里見機行動。」說著,蝮兒一溜煙地消失了。
賀蘭媛繼續凝視著那問亮起燭光的廂房一會兒,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從腰側模出一支翠綠如玉的小竹管,低頭細細地檢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