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扯開薄唇笑了。
那是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冷笑。
「後果?」
皇甫熾饒富興味地重復,表情和眼神都沒什麼改變,但是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勢,卻讓隔了一個賀蘭媛的武敏之感到無法招架。
「武大人剛剛提到後果兩個字是嗎?」
打從進宮之後,武敏之在皇後娘娘的庇蔭之下,仕途一路順遂,官是越做越大,姿態也越擺越高,在皇後娘娘的刻意縱容下,橫行無阻的他除了皇後本人之外,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但是現在在皇甫熾的注視下,寒冷的感覺卻從皮膚表面一路滲透進骨髓里,讓他忍不住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這種唯我獨尊,君臨天下的氣勢,完全把他的虛張聲勢和狐假虎威壓制住,讓他在瞬間相形見絀。
尤其當皇甫熾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到「後果」這兩個字時,他聯想到的居然是「自食惡果」這四個字。
瞬間,武敏之興起想逃走的念頭,但皇甫熾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楮里,卻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將他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是、是啊,得……得罪我的後果,你、你是絕對承擔不起的。」注意到自己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為了不丟武家班的面子,武敏之只好硬著頭皮開口。
「是嗎?」
皇甫熾幽黑的瞳眸瞬問射出某種強烈的光芒,薄唇的笑意加深。
武敏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懊死,他明明是在利用權勢打壓皇甫熾,怎麼這個高大的男人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還笑得那樣有恃無恐,他是太自負還是太無知?
皇甫熾伸手,一臉高深莫測地輕撫著下巴,黑眸閃著當他準備迎頭痛擊敵人時才會出現的奇異光芒,視線在矮了一截的武敏之身上細細游走,像是在衡量他有什麼能耐值得他出手。
眼看場面越來越僵,眼尖的侍女馬上飛奔到前面通知正在招待賓客的賀蘭夫人,賀蘭夫人一听,馬上提著裙子,火速趕到戰爭現場。
只見她巧笑倩兮地款步走來,動作明明很迅速,但是姿態仍是優雅得不可思議。
「哎喲,敏之,你在這兒做什麼?我到處在找你呢!來來來,你一定要給伯母一個面子,跟伯母一起享用今天的第一道酪澆櫻桃。」
賀蘭夫人伸手勾住武敏之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將毫不抵抗的他拉開,順手將被兩人夾殺的賀蘭媛扯到身後。
一轉身,看見齊王爺,賀蘭夫人馬上又急中生智。
「齊王爺,您能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華生輝,熾兒,你一定要幫伯母這個忙,好好的招待齊王爺。」
賀蘭夫人伸手輕推仍然站著不動的皇甫熾,接著拼命向隨後趕來的皇甫夫人使了個眼色,暗示她趕快拉走臉色難看的他。
只見賀蘭夫人這邊一笑,那邊一瞥,這里一泣,那里一推,三言兩語就阻止一場可能發生的紛爭。
賀蘭媛揉著被兩個男人——尤其是來自于皇甫熾的可怕力量擠得發疼的肩膀,對娘親的應變能力和高超的交際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差點沒有月兌口稱贊。
厲害厲害,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甚至連小小的身體都用來當肉牆了,還是阻擋不了兩人的爭斗。
但是娘親一出現,小嘴一開,舌粲蓮花,盡避沒有到達化干戈為玉帛的程度,盡避兩個男人——當然最主要還是皇甫熾……仍是一副非常樂于開戰的自負表情,但是至少,看在娘親的面子上,總算不再堅持要跟對方針鋒相對。
悄悄的松了一口氣,賀蘭媛正暗自盤算有空要跟娘親多學幾招,以後才可以派上用場。
但是下一刻,那狠狠擰在大腿、痛得她立刻冒出淚花的手勁,就讓她當場打消羞呵王意。
「妳是死人嗎?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會出來調解一下。」賀蘭夫人逮到空檔,馬上扭頭過來數落呆若木雞的女兒。
賀蘭媛咬著唇,大大的眼楮里含著淚,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嗚嗚……娘難道沒有看見,她剛剛是如何奮不顧身的擋在中間,差點成了肉餅嗎?
她覺得不平,不過一想到反正從小到大娘都只看表面的結果,不問其中的緣由就判她有罪,她也就覺得今天這樣沒有什麼了。
賀蘭夫人一手親密地挽著臉色陰沉的武敏之,一手在後面扯著賀蘭媛,大步走著,根本不管她跌跌撞撞的走起來有多豐苦。
在賀蘭媛身後,有一道犀利又深沉的目光,追隨著她踉蹌的小小身影,始終不曾離開。
肩膀微微刺癢的感覺讓賀蘭媛略略皺起眉,她下意識回頭,果然發現皇甫熾那家伙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的方向。
彎如新月的眉皺得更緊,賀蘭媛在心里不滿地嘀咕著。
哼,一直盯著武敏之不放,那家伙究竟還想怎樣?雖然右驍衛將軍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終究比不上人家周公爵、門下省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三個頭餃響亮嘛!
包何況人家還是皇後娘娘的親佷兒、韓國夫人的獨生子,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他再這樣桀驚不馴、不肯低頭,小心真的惹禍上身,那就枉費她剛剛的一番苦心,拼命的……
賀蘭媛愣住,同時停下腳步,臉色甚至比剛才被兩股蠻力夾殺時更蒼白,害得拉著她正邁開步伐的賀蘭夫人差點往前栽倒。
她擔心他?
她擔心那個邪惡的壞蛋被另一個更陰險邪惡的壞蛋陷害嗎?
「才……才不是呢!」賀蘭媛猛力搖頭,蒼白的臉頰染上心慌的緋紅。
她才不擔心皇甫熾呢!她只是那個……
她為什麼這麼遲鈍,居然連一個象樣的理由都想不出來?
懊惱間,一張妝點得艷麗無比,梳著高聳如雲的發髻,表情卻陰森猙獰的臉孔猛地湊到她眼前,嚇得她魂飛魄散,撫著胸口連連倒退三步。
賀蘭夫人伸手一拉,就把她那個專惹麻煩的女兒扯回來。
「妳、到、底、在、干、什、麼?」她湊到驚魂未定的女兒眼前,壓低聲音咬
「我、我……」
先是被自己擔心皇甫熾的念頭嚇到,接著又被娘親咄咄逼問的姿態震懾住,膽子原本就比平常人小很多的賀蘭媛當場睜著一雙圓亮的大眼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半句話。
已經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賀蘭夫人,瞪著一直不停眨著眼楮的賀蘭媛一會兒之後,縴縴玉手悄悄伸出,模到女兒軟軟的大腿,嘴唇一扭,正準備狠狠的擰下去時……
「原來如此。」
一道傲慢卻足以讓四周听清楚的聲音在兩人身邊響起。
趁著賀蘭夫人轉身的瞬間,武敏之松月兌被勾著的手臂,慢條斯理地踱步向前,嘴角噙著一抹陰險的笑。
武敏之?他什麼時候……
賀蘭夫人看看自己空空的藕臂,再望向把頭抬得高高的武敏之,困惑間,只見武敏之又往前跨了幾步。
在皇甫夫人的苦勸下,仍是堅持待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皇甫熾,對又回過頭來挑釁他的武敏之視而不見,黑眸徑自鎖在還在狀況外的賀蘭媛身上,某種強烈的光芒在黑眸深處閃爍著。
武敏之冷哼幾聲,目光不懷好意地在齊王爺和皇甫熾身上瀏覽一逼。
「原來如此。」武敏之慢條斯理地強調,「原來是仗著自己即將成為齊王爺的乘龍快婿,所以才敢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里。齊王爺,你這女婿選得可真好啊!」他諷刺地說,眼楮卻始終沒向齊王爺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