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王庭時,堤曼便立刻賜給劉靚一座氈帳,王與後宮妃子分開而居的體制大抵上與漢宮相同。但由于劉靚病重,堤曼特地將她留置于自己帳中休養。
以單于氈帳為主,逐漸往外擴散,大大小小的氈帳林立于銀白色大地上,屋頂成傘狀,外披羊毛毯,由于冬季酷寒.因此多盍有二至三層,以抵御寒冷侵襲。傘形頂上,有一個圓形天窗,天窗之上,有一塊活動毛毯,白日拉開,夜間閉起,以排出濁氣,並讓光線射入。門一律開向東南,除了可以避開來自西北的勁風外,匈奴族視日出方向為吉祥的傳統,也是主因。
由于已近日落時分,匈奴婦女開始到氈帳外升起炊煙,著手準備晚餐。她們穿著厚重的皮襖,腳著皮制長靴,頭戴皮毛帽,臉上擦著虹蘭花做成的胭脂,嘴里則輕哼著曲,內容大致是歌詠焉支山、祁連山的。她們的食物以畜肉、乳漿和干酪為主。男人們則整理皮革鎧甲或照顧著牲畜,有些則三三兩兩聚在火堆旁飲酒作樂。遠方有一群又一群棉花狀的東西正在緩緩移動,侍女們告訴她,那是放牧歸來的羊群。偶有馬匹縱馳其間,控馬者竟多數是小男孩或小女孩。
匈奴孩童長到像羊一樣的高度時,便要開始學習騎馬射獵,這是居于漢室後宮的她很難想像的。
見到劉靚,他們恭敬和善地行禮。沒了戰爭時的殺戾之氣,此時的匈奴人也同漢人一般,祥和敦厚。
劉靚津津有味地看著,逐漸遠離了堤曼的氈帳主群,隔著一條雪河,另一氈帳群組與他們遙遙相望,在帳外行走的多是男性,而且是整裝的軍士。看起來不像是定居在此處,因為氈帳偏小,結構簡單,是利于拆裝的那種。劉靚跟隨堤曼一路北上,所居便是那種類型的氈帳。
「那是……」她疑惑著。
「那是右賢王赤都的營帳。」
「右賢王……怎麼他不用回自己的王庭嗎?」
每晚,趁著劉靚精神還不錯時,堤曼總會邊摟著她,邊把匈奴的民情風俗、政治架構說給她听,因此對這個民族,她多少已有些了解。
匈奴的政權機構分三個部分︰單于王庭的轄地在匈奴十部,南與漢朝的代郡和雲中郡相對;左賢王王庭的轄地在匈奴東部,南與漢朝的上谷郡相對;右賢王王庭則在匈奴西部,南與漢朝的上郡相對,西連月氏和氐、羌。
單于是匈奴的最高首領,總攬軍政及外交大權,由左、右骨都侯輔政。
早在數日前,見劉靚身體逐漸康復,左賢王句黎湖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湘綺回王庭去了,如今右賢王卻仍在本部駐營不去,令她頗感好奇。
「右賢王對于這次戰利品的賞賜非常不滿,因此執意不願離去,單于正與他交涉中。」侍女此稟告著。
望著那黑色張牙舞爪的旗幟,劉靚覺得很不舒服,轉身欲回,卻莫名地被一雙長臂卷住,接著便陷入一個陌生的懷抱里。
「右賢王,您不可……她是陽寧閼氏啊……」兩位侍女緊急下跪失聲道。
閼氏也就是單于的妻妾,加上她漢公主的封號,就成了陽寧閼氏。
赤都長喔一聲,並沒有放手的打算,反而更加收緊鐵鉗般的手臂,「這麼奪人心魄的美女居然不是賞賜給我……」他邊惋惜著,一張雜須叢生的臉毫無預警地壓了下來,作勢欲強吻她。
「不……」劉靚虛弱地掙扎,但在這如山的大漢前根本是徒勞無功。
他身上混雜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幾乎被眉毛蓋住的眼楮里淨是猥瑣,唇邊還殘留著酒汁,酒汁沿著卷曲的胡須要滴不滴的,筒直粗鄙又貌陋極了!
劉靚驚駭莫名,身體被鎖緊,又被嗆鼻氣味籠罩著幾欲昏倒。但念頭一閃,她一個堂堂公主,若是讓這種人輕薄得逞,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掙扎間,劉靚模到了他插在腰際的彎刀,電光石火地往上抽起,咻的一下,刷掉他一撮胡須,也在他的下巴劃出一道血口子,她也得以暫時月兌困。
赤都愕然地舉手滑過下巴,然後看著手上的鮮血,臉色有如天邊的一團烏雲,灰黑且難看,狹長的眼楮陰晴不定地掃著她。
侍女們嚇得腿都軟了,在匈奴,赤都是出了名的殘暴,性格乖張,行事孤僻;稍不順眼,小則毒打,大則要人命,追隨他左右的人無不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他。如今陽寧閼氏居然拔刀傷了他,看樣子一場浩劫難免,恐怕她們都會跟著遭殃。
相對于侍女們的膽怯,劉靚顯得異常平靜,若不是因她體力尚未完全恢復,那一刀應該是可以要了他的命的。之前已經殺了一個左骨都侯,再殺一個右賢王也不算什麼,更何況是他先非禮于她,依漢朝律例,調戲皇帝妻妾,按理該當問斬。
她後退三步,彎刀橫于胸前,戒慎地盯著赤都。
「哈哈哈!」本應勃然大怒的赤都忽然放聲地笑了起來,「好、好、夠勁、夠辣!我身邊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女人,今天……嘿嘿……我非要了你不可!」語畢,猛虎般地撲來。
劉靚聚氣凝神,握緊彎刀,不退反進地迎向前去。
赤都沒料到她居然會武功,大意輕敵下,又被她在頰上擦了一刀,這下子猛虎倒成了花臉貓。
他急急後,氣喘吁吁,眼光卻益發明亮,「好!還會兩下子,真是合我赤都的胃口啊!」
別說她身體尚未康復,就算康復了,憑那點武功對赤都而言也是隔靴搔癢,除了一開始因輕敵吃了個小虧外,劉靚就再也很難近他的身子。而他似乎有意消耗她的體力,只是逗弄閃躲,並不還手。這樣幾個回合下來,劉靚疲態漸露,赤都看準這一點,一個飛踢,將她手中的彎刀踢出了丈外遠,她也因此踉蹌地跌倒在雪地里。
赤都誕著臉,步步逼近,一手直接抓向她的胸部。
劉靚失聲尖叫,下意識地伸手擋他,千均一發之際空中飛來的軟鞭纏住了赤都揚在半空中的手,她也被熟悉的手臂一把抱上馬。
「赤都,你越來越放肆了!」堤曼昂揚地坐在馬上,一手護著她,一手緊扣軟鞭,臉色森寒,極端不悅。
「哼!」赤都悶哼著,慢條斯理地把軟鞭解下。
「公主不要緊吧?」堤曼擔憂地望著懷里驚魂未定的她。
她虛月兌地搖著頭,雙手緊摟著他的腰,余悸猶存地盯著赤都。
赤都興味索然地拍去剛剛打斗時濺到身上的雪花,臉上一點也沒有反悔或害怕的神色,反而嘟嘟嚷嚷起來︰「哼!拼死拼活沖鋒陷陣的是我,風流快活的卻是你,這世上還有沒有一點天理啊!」
堤曼不動聲色地駁斥︰「赤都,你不要太過分了,這回你得的賞賜已經是最多的,不要再無理要求。」
「最多的?哼!」他不屑冷哼,「最多的又不見得是最好的,像那種美人兒……」他指著劉靚,忿忿道︰「你就舍不得給我!」
「你蠻纏些什麼?她是漢朝與我聯姻的公主,怎能賞賜給你?」
「為什麼就不行?」他扯開喉嚨不平地道︰「只因為你是單于嗎?本來單于之位應該是我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也都該是我的。」他拍著胸脯,指天指地,滔滔不絕地抱怨︰「我比你驍勇善戰,軍隊比你強大,又是你的大哥,要不是父王偏心,要不是因我並非出自呼衍氏,那個位置哪輪得到你坐?」
「你說完了沒有?」堤曼神色微變,冷冷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