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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歡 第3頁

作者︰齊晏

「確實討人喜歡,我本以為花竽妹妹會仗著老夫人撐腰,一來就踩著眾姊妹頤指氣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這樣親切隨和的好妹妹,看來咱們是白擔心一場了。」

花竽害羞地低了低頭,自小和風竺、雪笙、月箏幾個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听不出錦荷話中藏著話,當真以為自己已經贏得了她們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錦荷,妳把東西搬回屋去,一樣留在正屋里不必走了,我帶花竽到後邊的花塢……」迎月雙眸忽地一亮,笑說︰「可巧了,咱們‘雲養齋’後頭有個花塢,妳名叫花竽,那兒正適合妳住呢!」

「花塢!」花竽眉梢眼角揚起了歡悅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說過,‘雲養齋’從前是王爺特別為老夫人蓋的書齋,書齋後有個花塢,是老夫人專門養花的地方,我自小就愛花,住花塢正合適,多謝姊姊安排!」

錦荷摀著嘴低低笑出聲,花竽不解地回眸看她。

迎月輕咳一聲,迅速掃了錦荷一眼,錦荷立刻斂了笑,捧著箱子慢條斯理地轉過身走回正屋去。

「現在的花塢可不比從前了,因為四爺不愛花。」迎月從容地拉著花竽的手,若無其事地往游廊後頭走。

「四爺不愛花?」花竽微怔。

「妳剛剛沒仔細瞧嗎?‘雲養齋’的內院里只有芭蕉和梧桐樹,一盆花都沒有,只有外屋有幾處花架罷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花竽心口有些微涼意,似一種不祥的預感。

「花竽,‘雲養齋’有大小丫鬟八個人,我和錦荷住在正屋里貼身服侍四爺,其余六個小丫鬟分別住在正屋兩側的耳房里,‘雲養齋’內並沒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進花塢里,妳可要體諒我的無奈。」

「姊姊千萬別這麼說,是我給姊姊添的麻煩。」听了迎月的話,花竽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著那麼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閑話,妳能體諒我就好,盼妳別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領著她走到游廊底。

「我不會埋怨姊姊的。」花竽誠懇地回話,看見前方有個月洞門,門上寫著「花塢」兩個字。

穿過月洞門後,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處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處是一間蓋成半弧形的矮房。

「听說這間暖房從前是老夫人養花用的,不過已經空了十年,四爺不愛花,我們這些僕婢也省了事,只拿這間暖房當倉庫用。」迎月邊說邊把門打開來。

花竽跟在迎月身後走進屋內,立刻聞到一股霉味,她下意識地掩住口鼻,呆呆地環視著這間積滿了雜物與灰塵的屋子。牆角到處堆放著柴火和木炭,還有大大小小的空瓷缸,那些舊瓷缸看起來和老夫人在閣樓里養花的瓷缸極為相像,臨窗的大炕上則堆滿了一箱一箱的蠟燭,屋內連一張桌子椅子都沒有。

這不是香氣襲人的花塢,而是一個臭烘烘的倉庫,她難道要睡在這里?花竽怔愣地呆站著。

「這屋原本就是養花用的,所以蓋得低矮了些,不過到了冬天妳就知道好處了,這屋子暖和極了呢!」迎月滿臉含笑,一邊把堆在炕上的幾大箱蠟燭搬開來。

花竽連忙放下肩上的小包袱,過去幫迎月把蠟燭搬到一旁。

「花竽妹妹,先委屈妳暫時住在這兒了,等我把正屋騰出一處來,一定會盡快把妳挪進屋去。」迎月握住她的手,滿懷歉意地說道。

「好,那就麻煩姊姊多多費心了。」花竽微笑點頭,絲毫不疑有他。

「我找些被褥或氈毯讓丫頭們給妳送過來,晚膳後再領妳見四爺。」迎月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轉身便往外走。

「多謝姊姊。」花竽送她到了小院。

「對了,隨時會有小丫頭進來取炭柴或蠟燭,妳只管讓她們取走,若有小丫頭對妳態度不恭敬,或是在妳面前碎嘴長舌,只管告訴我。妳今日先歇著,明日可就有妳忙的了。」迎月輕拍她的肩,意味深長地一笑。

「是,我知道了。」花竽感激地笑笑。

目送迎月離去後,她大大松口氣,感覺迎月並不難相處也不難親近,她相信只要自己姿態放低便好做人,這兒的眾丫鬟們自然也就不會太為難她。

回到花塢內,她找了件舊衣裳換上,還用布把頭發包起來,然後卷起衣袖開始整理打掃屋子,打井水把炕床清洗干淨。

擦拭著瓷缸上的積灰時,她一邊自言自語著。「這麼多的瓷缸,當年老夫人肯定養了許多花,但那些花都到哪兒去了呢?可憐的花,好薄命。」她想起迎月說過「四爺不愛花」,忍不住嘆口長氣。「為什麼不愛花?園子里如果只有光禿禿的山石有什麼好看的?青翠的草木確實也別有意境,但總不如燦爛鮮艷的花朵點綴來得有生氣呀!怎麼會有人不愛花呢?真是想不通……」

「不愛花就不愛花,有什麼好想不通的?四爺又不是姑娘家,四爺愛山、愛水,愛的是大氣。」

忽然听見有人插口,花竽驚訝地抬起頭,看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抱著被褥站在門口,一雙大眼好奇地盯著她。

「妳不會就是傳說中艷驚四座的風花雪月四大丫鬟吧?」小丫頭看了看她頭上的布巾,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舊棉裙,眼神十分鄙視。

「是,我是,我叫花竽,多謝妹妹替我送來被褥。」花竽忙拍掉滿頭滿臉的灰,笑吟吟地從她手中接過被褥。

「這些都是舊了的被褥,妳先將就著用吧,迎月姊姊說臨時找不到新的被子給妳。」小丫頭從頭到腳打量著她。

「我來得突然,怎麼好要求新被子,用舊的就行了,又軟又舒服。」花竽含笑轉身,把被褥輕輕放在炕上。

「妳不怕這是廚房那些髒婆子睡過的嗎?」小丫頭語氣十分冷淡。

「髒婆子?真的嗎?」花竽驚訝地看著她。「迎月姊姊不會因為我才把人家的被子搶了來吧?」

小丫頭一听,「嗤」地輕笑出聲。

「這是我舊日用的,不是什麼廚房髒婆子的,前些時候曬過太陽,還算干淨。」

「多謝妹妹。」花竽欠身道謝。

「一床舊被有什麼好謝的?」小丫頭瞪了她一眼。「瞧妳看起來傻里傻氣的,長得也一般,就這樣還傳聞‘艷驚四座’呢,真是好笑!」

這幾句譏刺的話讓花竽羞得滿臉通紅,她從沒有應付過這種直接露骨的批評,一時窘得不知所措。

「傳聞……好像是離譜了些……」她的性情向來平和謙順,小丫頭的話並沒有惹惱她,只是無奈地苦笑了笑。

「我這麼說妳,妳不生氣嗎?」小丫頭奇怪地看著她。

「妹妹有話直說,好真性情,我沒什麼可氣的,人與人之間總是以和為貴的好。」花竽低頭一笑,把被褥打開來平鋪在炕床上。

「以和為貴?」小丫頭用揣測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幫忙她鋪被。「其實說白了就是忍氣吞聲吧?妳不是掛名頭等丫鬟的嗎?被安排住進這個像我這種粗使丫頭都不睡的倉庫,也不曉得吭氣一聲,換了別人早就吵鬧翻了。」

花竽自小在氣質文雅的老夫人和端莊穩重的秦姑姑身邊長大,她很清楚什麼是富貴人家的教養,和風竺、雪笙、月箏幾個姊妹相處也都彼此相讓,從來不會用言語當銳器傷人,四個姊妹當中她又是性情最溫和的一個,雖然姊妹們偶爾也會拌個嘴,但她卻連和姊妹們拌個嘴都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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