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讨人喜欢,我本以为花竽妹妹会仗着老夫人撑腰,一来就踩着众姊妹颐指气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这样亲切随和的好妹妹,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一场了。”
花竽害羞地低了低头,自小和风竺、雪笙、月筝几个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听不出锦荷话中藏着话,当真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锦荷,妳把东西搬回屋去,一样留在正屋里不必走了,我带花竽到后边的花坞……”迎月双眸忽地一亮,笑说:“可巧了,咱们‘云养斋’后头有个花坞,妳名叫花竽,那儿正适合妳住呢!”
“花坞!”花竽眉梢眼角扬起了欢悦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说过,‘云养斋’从前是王爷特别为老夫人盖的书斋,书斋后有个花坞,是老夫人专门养花的地方,我自小就爱花,住花坞正合适,多谢姊姊安排!”
锦荷摀着嘴低低笑出声,花竽不解地回眸看她。
迎月轻咳一声,迅速扫了锦荷一眼,锦荷立刻敛了笑,捧着箱子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走回正屋去。
“现在的花坞可不比从前了,因为四爷不爱花。”迎月从容地拉着花竽的手,若无其事地往游廊后头走。
“四爷不爱花?”花竽微怔。
“妳刚刚没仔细瞧吗?‘云养斋’的内院里只有芭蕉和梧桐树,一盆花都没有,只有外屋有几处花架罢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花竽心口有些微凉意,似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竽,‘云养斋’有大小丫鬟八个人,我和锦荷住在正屋里贴身服侍四爷,其余六个小丫鬟分别住在正屋两侧的耳房里,‘云养斋’内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进花坞里,妳可要体谅我的无奈。”
“姊姊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姊姊添的麻烦。”听了迎月的话,花竽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着那么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闲话,妳能体谅我就好,盼妳别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领着她走到游廊底。
“我不会埋怨姊姊的。”花竽诚恳地回话,看见前方有个月洞门,门上写着“花坞”两个字。
穿过月洞门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处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处是一间盖成半弧形的矮房。
“听说这间暖房从前是老夫人养花用的,不过已经空了十年,四爷不爱花,我们这些仆婢也省了事,只拿这间暖房当仓库用。”迎月边说边把门打开来。
花竽跟在迎月身后走进屋内,立刻闻到一股霉味,她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呆呆地环视着这间积满了杂物与灰尘的屋子。墙角到处堆放着柴火和木炭,还有大大小小的空瓷缸,那些旧瓷缸看起来和老夫人在阁楼里养花的瓷缸极为相像,临窗的大炕上则堆满了一箱一箱的蜡烛,屋内连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这不是香气袭人的花坞,而是一个臭烘烘的仓库,她难道要睡在这里?花竽怔愣地呆站着。
“这屋原本就是养花用的,所以盖得低矮了些,不过到了冬天妳就知道好处了,这屋子暖和极了呢!”迎月满脸含笑,一边把堆在炕上的几大箱蜡烛搬开来。
花竽连忙放下肩上的小包袱,过去帮迎月把蜡烛搬到一旁。
“花竽妹妹,先委屈妳暂时住在这儿了,等我把正屋腾出一处来,一定会尽快把妳挪进屋去。”迎月握住她的手,满怀歉意地说道。
“好,那就麻烦姊姊多多费心了。”花竽微笑点头,丝毫不疑有他。
“我找些被褥或毡毯让丫头们给妳送过来,晚膳后再领妳见四爷。”迎月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便往外走。
“多谢姊姊。”花竽送她到了小院。
“对了,随时会有小丫头进来取炭柴或蜡烛,妳只管让她们取走,若有小丫头对妳态度不恭敬,或是在妳面前碎嘴长舌,只管告诉我。妳今日先歇着,明日可就有妳忙的了。”迎月轻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一笑。
“是,我知道了。”花竽感激地笑笑。
目送迎月离去后,她大大松口气,感觉迎月并不难相处也不难亲近,她相信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便好做人,这儿的众丫鬟们自然也就不会太为难她。
回到花坞内,她找了件旧衣裳换上,还用布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卷起衣袖开始整理打扫屋子,打井水把炕床清洗干净。
擦拭着瓷缸上的积灰时,她一边自言自语着。“这么多的瓷缸,当年老夫人肯定养了许多花,但那些花都到哪儿去了呢?可怜的花,好薄命。”她想起迎月说过“四爷不爱花”,忍不住叹口长气。“为什么不爱花?园子里如果只有光秃秃的山石有什么好看的?青翠的草木确实也别有意境,但总不如灿烂鲜艳的花朵点缀来得有生气呀!怎么会有人不爱花呢?真是想不通……”
“不爱花就不爱花,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四爷又不是姑娘家,四爷爱山、爱水,爱的是大气。”
忽然听见有人插口,花竽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抱着被褥站在门口,一双大眼好奇地盯着她。
“妳不会就是传说中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四大丫鬟吧?”小丫头看了看她头上的布巾,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旧棉裙,眼神十分鄙视。
“是,我是,我叫花竽,多谢妹妹替我送来被褥。”花竽忙拍掉满头满脸的灰,笑吟吟地从她手中接过被褥。
“这些都是旧了的被褥,妳先将就着用吧,迎月姊姊说临时找不到新的被子给妳。”小丫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我来得突然,怎么好要求新被子,用旧的就行了,又软又舒服。”花竽含笑转身,把被褥轻轻放在炕上。
“妳不怕这是厨房那些脏婆子睡过的吗?”小丫头语气十分冷淡。
“脏婆子?真的吗?”花竽惊讶地看着她。“迎月姊姊不会因为我才把人家的被子抢了来吧?”
小丫头一听,“嗤”地轻笑出声。
“这是我旧日用的,不是什么厨房脏婆子的,前些时候晒过太阳,还算干净。”
“多谢妹妹。”花竽欠身道谢。
“一床旧被有什么好谢的?”小丫头瞪了她一眼。“瞧妳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长得也一般,就这样还传闻‘艳惊四座’呢,真是好笑!”
这几句讥刺的话让花竽羞得满脸通红,她从没有应付过这种直接露骨的批评,一时窘得不知所措。
“传闻……好像是离谱了些……”她的性情向来平和谦顺,小丫头的话并没有惹恼她,只是无奈地苦笑了笑。
“我这么说妳,妳不生气吗?”小丫头奇怪地看着她。
“妹妹有话直说,好真性情,我没什么可气的,人与人之间总是以和为贵的好。”花竽低头一笑,把被褥打开来平铺在炕床上。
“以和为贵?”小丫头用揣测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帮忙她铺被。“其实说白了就是忍气吞声吧?妳不是挂名头等丫鬟的吗?被安排住进这个像我这种粗使丫头都不睡的仓库,也不晓得吭气一声,换了别人早就吵闹翻了。”
花竽自小在气质文雅的老夫人和端庄稳重的秦姑姑身边长大,她很清楚什么是富贵人家的教养,和风竺、雪笙、月筝几个姊妹相处也都彼此相让,从来不会用言语当锐器伤人,四个姊妹当中她又是性情最温和的一个,虽然姊妹们偶尔也会拌个嘴,但她却连和姊妹们拌个嘴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