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題對金呈霓的感情絕對不只像對待小寵物那麼單純,而這些信帶給金呈霓的改變是那麼明顯,她相信金呈霓慢慢煥發出激情的面容是安題的情意點燃的,她也曾有過刻骨愛戀的人,怎會看不出這些刻意隱藏的幽微情意?她慢慢確信他們兩人已彼此心屬了。
「話雖如此,恐怕也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她對安題的心意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她害怕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
「安題喜歡你,所以關心你,你不要妄自菲薄。他若在乎身分問題,便不會特意到冷宮去找你,也不會托我想辦法救你了。」
安第的聲音極輕,卻是充滿著肯定。
她本就是一個不受禮教束縛的性子,若是能讓安題開心,就算要她去摘天上的明月,她也會去想辦法。
金呈霓的身分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麼阻礙,不過安題雖然自小在親人的寵愛之中長大,但也不代表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他若真對金呈霓認真了,只怕仍有山一般高的阻礙難過。
「公主,我害怕的是……」她欲言又止。
「你怕什麼?怕自己受到傷害嗎?」
「不,我害怕他受到傷害。」
冷宮三年,讓她對自己的命運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也不會再為自己的未來感到畏懼害怕了,就像一個曾經受過重傷的人,對人生自有另一番體悟。
她擔心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安題,她害怕他會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傷害,那才是她真正害怕見到的。
「你放心,他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安第了解她的心情,溫言安慰。「不要因為害怕玫瑰的刺會刺傷手就不敢去嗅聞它的香氣,你若愛上了安題,就要為他勇敢一些,好嗎?」
金呈霓凝眸看她,深深頷首。
「父王在安題二十歲那年封他為東王。」安第認真地看著她說。「天鳳皇朝版圖龐大,幅員遼闊,東海上一塊島國距離遙遠,不易掌握,所以父王早有意將東海上一塊島國封地分封給安題,等他成婚之後便交由他統治。」
「東海上的島國?」金呈霓愕然。「听起來就是很遙遠的地方。」
「是,那里非常遠,如果安題可以帶你去那里,你才是真正自由吧。」安第意味深長地笑著。
東海島國?金呈霓咬著唇,心底漫過如水一般的溫柔。
安第低下頭,輕撫襁褓上精細別致的繡圖,含笑說道︰「手工這般精巧,你有空也教教我怎麼繡這些東西吧。」
「好啊!」
她微笑點頭,拿起一旁的紈扇替安第驅散雨後的悶熱。
第6章(2)
「對了,阿霓,我派人到驪州查探你父親的下落,有些消息了。」
安第放下了手中的襁褓,正色地對她說。
金呈霓微驚,急切地問道︰「他們都還安好嗎?」
安第搖搖頭。
「听說你父親在三年前就被皇上削掉官職,帶著妻女離開驪州了。」
金呈霓心一沉。「知道他們離開驪州後去了哪里嗎?」
「听說他們去了摩州落腳。」安第似有些難言之隱,她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說︰「你听了可別太傷心,听說你爹娘因為貧困交加,陸續病死了,而你的兩個妹妹則是下落不明。」
「我爹娘死了?」
痛楚如針一般重重扎在她的心口,她的臉色頓時慘白。
安第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指,輕聲安慰。
「打探回來的消息雖是如此,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許有錯。」
金呈霓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般,手中的紈扇頹然滑落在地,她木無表情,靜靜地落著淚。
安第拾起紈扇,從一旁拈起絹帕遞給她拭淚。
「阿霓,我記得你曾說當年陷害你一家的人姓潘,那人叫潘年甫對嗎?」
金呈霓木然地點點頭。
「潘年甫原是正三品中書令大臣,但是在你爹被削官以後,他也被貶到惠州當個從六品的下州司馬了。」安第有些疑惑。「一個人要陷害一個人,必定有其前因後果,不然不會為了陷害一個人而賠上自己的前途。」
金呈霓靜靜地听著,神情若有所思。
安第徐徐說道︰「從打听來的消息里才知道,你爹曾經審過一件案子,這件案子的主謀就是潘年甫的獨生子,不管潘年甫如何賄賂你爹,你爹就是不肯買帳,後來他的兒子受不了牢獄之苦而病死在牢里,于是潘年甫便陷害了你一家,讓你也嘗到了被囚禁的苦楚。」
金呈霓眼神恍惚,神色蕭索哀戚。
你爹是正直的好官,可惜就是太正直了,為人總是圓滑一些的好。
她想起梁公公的話,不禁悲涼地一嘆。
「我爹做的是正確的事,但也為了他的正直付出了可悲的代價,我雖然因此吃了苦,但我一點都不怪他,潘年甫的兒子是罪有應得。」
安第冷冷一笑。「潘年甫對皇上的性情簡直了若指掌,才知道利用皇上對皇後的依戀來陷害你。」
「看不出皇上是如此多情的人。」她冷漠地說。
「據說明顯皇後不但艷麗非常,而且端莊賢慧,溫良恭儉,在後宮里很得人心,皇上也很以得到這個皇後為榮,常常大擺宮宴,把皇後當寶物一般的炫耀。當皇後還在時,皇上都還算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是當皇後一病逝,他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子了。」
安第輕輕唏噓,有些感嘆。
金呈霓靜默著沒有接口。
永始帝帶給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除了悲傷就是絕望,他對明顯皇後的寵愛根本無法激起她的半點同情心,對他的感覺就只有憎厭而已。
外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听見婢女丁香低喊道︰「公主,梁公公來了。」
金呈霓怔了怔,不安地看了安第一眼。
「請他進來。」
安第坐起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亂。
梁公公微彎著腰走進來,頭發衣衫都濕漉漉的。
「奴才見過公主。」他抽出懷中的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金呈霓連忙去斟一杯熱茶過來。
「這麼大雨,梁公公有事派底下的人來就行了,怎麼還親自跑一趟?」安第疑惑地看著他。
「有要緊事奴才得親口告訴霓嬪。」
雖然金呈霓在進宜香宮後就被廢去封號,但梁公公總還是以霓嬪稱呼她,除了同情以外,也是他在皇宮里多年培養出來的智慧。
天威難測,誰知道冷宮里的嬪妃會不會有朝一日變成鳳凰?
「公公,什麼事這麼要緊?」金呈霓的不安更加深了。
「康太妃歿了。」梁公公重重嘆口氣。
「怎麼會……」
金呈霓瞠大了雙眸,禁不住顫抖著。
「她打破瓷碗,用瓷片割破自己的喉嚨,早晨小太監送膳食過去時,她的身子早已冰涼了。」
他的聲音啞澀,充滿了傷感。
金呈霓驀然回想起在她離開宜香宮前,康太妃在柵門後朝她笑著揮手的模樣,那笑容竟是與她訣別了。
「因為我離開,所以太妃才死了。」
今日一連兩次听聞死訊,讓金呈霓的情緒潰堤,驟然大哭出聲。
「阿霓,這是康太妃選擇解月兌的方式,你要想想,她現在反倒輕松自在了不是嗎?」安第安撫著激動哭泣的金呈霓。
「公主,我要回去送送她。」她霍然站起身。
安第扯住她,情急地喊︰「阿霓,你一回去要再出來就難了,你想清楚!」
梁公公滿臉狐疑地看了安第一眼。
「可是康太妃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實在很可憐。」金呈霓哽咽落淚。「康太妃人生最後三年是和我一起度過的,我若不送她一程,心中實在難安。」
安第無奈地望著她,低低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