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帶身子硬朗點的老嬤嬤嗎?」她聲音高了起來。「萬一你到苗疆水土不服,至少有經驗的老人家比較能照顧你,而且她們也能弄出你平日愛吃的東西給你吃呀,反正听我的準沒錯啦!」
「好,知道了。」他嘆口氣。
「你平日慣吃的藥要記得帶喔!」
「嗯。」他應了聲。
「苗疆那里听說毒物很多,你自己要多加留心。」
「我會。」
「還有,看見漂亮的苗女可別隨便勾搭上,當心被人下蠱你就回不來了。」她故意露出猙獰的表情叮嚀。
韞驍笑著點了點頭,他喜歡寶日喋喋不休地叮囑他一些瑣碎的小事,不但不覺得煩,反而還感到很快活。
「還有啊……」她放柔了聲音。「有空就要寫信回來,告訴我你在苗疆的情形,不要讓我擔心。」
「你的心不是都擔著韞麒嗎?還有位置擔著我啊?」韞驍苦澀地開她玩笑。
「討厭,驍大哥,我是跟你說真的。」她鼓著腮幫子睨他一眼。
「好,我會銘記在心,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韞驍淡淡一笑。
寶日忽然沈默了下來,慢慢起身挨近他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幫著他收拾書本。
韞驍轉頭看她,她靠得他那麼近,淡淡的幽香在他鼻端縈繞,他怔然出神,有股想將她攬抱入懷的沖動。
寶日仰頭望他,由於年紀漸長,她已有許久不曾靠他這麼近過了,當一感覺到他暖暖的氣息,便勾起了她幼年的回憶,那是一種親密而又遙遠的情緒,忽然間,她的心口難受地揪了起來。
「驍大哥……」她還想說「你一定要早點回來」,然而由遠而近的笑語聲,中斷了她想說的話。
韞驍抬眸看向長廊,見到百鳳、百猊和說麒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走過來,他注意到寶日一看見韞麒的神情立刻變得既歡喜又瞠怨,方才在他心底蕩漾的似水柔情都在此刻漸漸凍結成冰。
「韞驍,你的動作還真快,行李都打理好了,咦,寶日,你也在這里!」百鳳先進屋,驚訝地喊。
寶日點點頭沒有答腔,轉過身悄悄把荷包揣進袖里。
「寶日,你這麼早就來啦,我們應該沒打擾你們說體己話吧?」百猊不經意地開玩笑。
「體己話沒有,倒是嘮叨話一大堆。」韞驍見韞麒進屋,立刻接口說,即使是玩笑話,他都不希望韞麒誤會。
「不是嘮叨話吧,應該又是告我一狀來的準沒錯。」韞麒拉開椅子坐下,對著韞驍擠出一個鬼臉。
韞驍笑了笑,算是默認,寶日悶聲不響的嘟著嘴,沒理任何人。
「你又把寶日惹哭了是不是?」百鳳輕踹了韞麒一腳。
「從實招來,你又干了什麼好事?」百猊拾起右腿架在左膝上,活像青天判官似的質問韞麒。
「我只是沒收下寶日繡的荷包而已,這也有罪嗎?」韞麒無辜力辯。
「堂堂東親王府的寶日格格親手繡荷包給你,你居然膽敢不收,來人哪!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百鳳不由分說便定了罪。
「沒錯,再不肯收,打得你開花。」百猊再加重刑。
「冤枉啊,大人,這可是要兩情相悅,不能屈打成招的吧?」韞麒皺眉大喊,完全沒意識到這兩句話又再一次讓寶日受傷了。
「送禮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但韞麒沒有體會送禮人的心意,確實有點欠打,不過如何懲罰就交給寶日去發落好了,總之要逗到寶日開心才算將功贖罪。」韞驍拍拍寶日微僵的背脊,直接判決。
「寶日,快呀,難得的機會,快想想怎麼懲罰韞麒?」百鳳和百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算了,沒什麼好懲罰的,韞麒若是不高興了我也不會開心。」寶日情緒低落地說,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口壓抑著排解不掉的郁悶感。
「你就這樣放過他啊,太可惜了吧!」百鳳一臉扼腕的樣子。
韞驍靜默地凝視著寶日有氣無力的神情。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別玩了。」他攤了攤手,笑說。「你們不是要給我餞行嗎?酒席備好了沒有?」
「走哇走哇!我早就把歡喜酒樓包下來了。」韞麒立刻接口,慶幸自己不用再接受三堂會審了。
「接下來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跟你喝酒,今天一定要跟你喝個痛快!」百鳳槌了下韞驍的臂膀。
「好啊,誰怕誰!」韞驍揚唇一笑。
幾個好哥兒們加上寶日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歡喜酒樓。
韞驍藉著酒意麻痹即將分離的惆悵,喝得微醺時,他迷醉的目光愈是難以自寶日身上移開,而寶日並未一直看著他,不管今夜是不是他當主角,她的眼光依然和從前一樣,徘徊留連在韞麒一個人身上。
韞驍用強顏歡笑的心情應付了一整夜,直到喝得爛醉如泥。
揮別好友和寶日後,他一個人回到冷清安靜的房內,翻天覆地的大吐一場,酒醒之後,神智也清醒了,他毫無睡意,靜靜地等待天明。
漫長等待的痛苦是如何折磨人心,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第二天一早,在出發的隊伍中,寶日找到了韞驍,把答應送給他的荷包親手送到他手上。
「把麒麟改繡成駿馬實在好難喔,我一夜都沒睡,就怕來不及交給你呢!」寶日一來,就嘟著嘴抱怨。
雖然這荷包是韞麒不要而轉送給韞驍的,但韞驍仍為了寶日一夜沒睡的心意感動不已。
「辛苦你了。」他把荷包捧在掌心,正想欣賞她繡出來的駿馬是什麼模樣時,卻被寶日慌忙伸手遮擋住。
「驍大哥,現在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她忽然害臊起來。
「為什麼?」見她臉泛紅暈,他暗暗吸口長氣,期待自己心動的反應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因為我怕你嫌丑。」她吐了吐舌尖。
「這是我開口向你要的,美或丑我都不會在乎,你擔心什麼?」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也不是擔心你不要啦,只是我會害羞嘛!」她訥訥地說道。「反正你先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就是了。」
「好。」他很合作地將荷包收進袖口。
「驍大哥,你要多多保重。」她眼眶微微紅了。
「我會,你也是。」他努力平靜。
「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了嗎?」
「你昨天交代得夠多了。」他有意說笑掩飾傷感。
不過寶日沒有笑,他在她眉眼間看見了不能離舍的依依。
「那好吧,我先走了。對不起,我沒法看著你走,因為我一定會很傷心難過。」她慢慢一步一步往後退,勉強笑了笑。
「好,我知道,你快回去吧。」他也希望她快走,否則他不敢想像自己暗涌的情緒何時會失控。
寶日輕蹙著眉心,點點頭,旋即回轉身飛快地奔離。
韞驍咬著牙凝望逐漸遠去的身影,為了在隨從下人面前掩飾心情,他低下頭取出袖中的荷包來細細觀看。
這一看,他頓時怔住了。
荷包上所繡的確確實實是匹駿馬無疑,那是匹有著雪白毛色的駿馬,揚著四蹄正在奔跑,長尾飛揚,雪白毛色閃亮耀人,奔跑中,還一面回眸凝視,那眼眸溫柔無比,和驍騰奔馳,萬里可橫行的氣勢截然不同。
「四貝勒,咱們得上路了。」隨行的僕從已等候許久。
韞驍咬牙點點頭,只覺得有股熱血在胸中翻騰澎湃。
他翻身上馬,一行人隨即跟著他動身上路。
雜亂的馬蹄聲仿佛呼應著韞驍心中翻涌的情緒,他難受的心情再也藏不住了,他狠狠揮鞭,策馬沖出大批隊伍,朝大道狂奔,遠遠將隊伍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