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繡給自己用的。」她低著頸子,認真配色捻線。
「那是繡給誰的?」他隨口問。
「給韞麒的。」寶日仰起臉甜甜一笑。
韞驍呆怔了一瞬。
「他不缺荷包吧?」他敏感地注視著她。
「繡匠繡的荷包他當然不缺,可是就缺我繡給他的荷包。」寶日流露出少女嬌羞的淺笑。
韞驍心中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把韞麒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卻不知道他正為了她的一句話而準備動身離京,遠赴苗強。
「韞麒不知道會不會喜歡這個顏色,驍大哥,你覺得呢?」
帶著困擾的嬌細嗓音將他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顏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他淡淡一句話,便撫平了她因苦惱而輕蹙的眉心,就像往常他都會做的一樣,不因對象是韞麒而改變。
「韞麒能像你那麼想就好了,可是他那個人一定會把我繡的荷包挑剔得體無完膚。」她嘟著嘴嘆氣。
韞驍的心一點一點地暗沈了下來,他和韞麒一樣陪著寶日長大,擁有相同的童年故事,為什麼老天會安排寶日給韞麒多一點眷顧?
「你的眼中,真的只看得見韞麒一個人?」他凝視著她,眼中有著許多復雜的情感。
寶日回他一個甜美的微笑,她對韞麒的心情是他早已經知道的「秘密」,所以在他面前,她根本不需要掩藏或是偽裝。
韞驍的眼瞳暗沈了,再過幾日便要離開京城、離開她了,他的心情宛如枯槁般灰澀。
「寶日,我就要派駐苗疆了,過幾日便會動身。」他低語,帶著酸楚的笑意看著她。
「真的嗎?」寶日放下了荷包,吃驚地盯住他。「為什麼要調派到苗疆那麼遠的地方去?你犯了什麼錯嗎?」
「我沒犯什麼錯。」他悵然低笑。「派駐苗疆純粹只是為了躲避與珍蘭格格之間纏身的婚事而已。」
寶日怔怔地看著他,心底仿佛靜靜流淌過一道溫暖的小溪。
「那要去多久?」她柔聲輕問。
「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兩、三年都說不定。」韞驍修長的十指交叉,橫置在胸前。
「要那麼久前!」不知為何,寶日心中隱約掠過一絲不安。
「是啊,上回離京到東北是去年的事,最久也不過離開三個月而已,可是這回就不一定了,除非皇太後立刻將珍蘭格格改配他人,否則跟她有得耗了。」韞驍帶著笑回答,但是眼中並無一絲笑意。
寶日怔然出神,仔細想想,從她出生到現在這麼多年以來,韞驍好像總是一直在她身邊陪伴著她長大,她太習慣有他的存在了,現在突然听見他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而且還要離開她那麼久的時間,競有種無法言語的失落。
一股不安的感覺在寶日心底漸漸加深,以她對韞驍的了解,韞驍會選擇遠避苗疆,很可能與她有關。
「驍大哥,你這麼做……是因為……我嗎?」她抿著唇,心髒微微緊縮。
「別想太多,我是為我自己才這麼做的。」他輕輕拍撫她粉女敕的臉頰,拂去她臉上的歉然不安。
「真的?」她瞅著他,不舍地笑說︰「我一定會很想你很想你的。」
「如果你有時間想我,我會很高興,就怕你整天忙著繡荷包給韞麒,不會有空想我。」他微微牽動唇角,現出一個自嘲似的苦笑。
「不會啦,那麼多荷包他一個人也用不了。」寶日嬌瞠地笑了。
韞驍凝視著她嬌羞的情態,有一股模糊的、愁惻的傷感悄悄籠罩了上來。
「寶日,你會等我回來嗎?」
「當然會呀!就算我要嫁人了,也會等你回來喝我的喜酒!」她笑著拍拍他的肩。
辨驍垂下眼眸,一顆心仿佛被她拍入深不見底的井中,而有種絕望的情緒正在緩緩升起。
到底,他的等待會有結果嗎?
「驍大哥,在你離京之前,我們找一天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為你餞行,好不好?」寶日沒能感受到韞驍內心的震動,兀自開心的提出計劃。
韞驍靜靜的沒有答話,只是痴看著她,因為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見不到她燦如朝陽的笑顏。
當派駐苗疆平亂的聖旨一下到承親王府,承福晉遭受打擊,哭得呼天搶地,承親王亦是一臉灰敗,而韞驍在接下聖旨後,淡淡地安慰雙親,然後便面色平靜地回房打理行囊。
就在他裝妥第二個書箱時,雙眼紅腫的寶日風一般的卷進來,一看見他就失聲大哭。
「驍大哥,韞麒把我繡給他的荷包退回來了!」她把荷包拋到他的書案前,傷心地哭喊。
「為什麼?」韞驍嘆口氣,放下手邊的工作,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他說這上頭的圖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畜牲不像畜牲,帶出去太丟臉所以不要,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我繡得手指頭都快戳成針線包了,他居然還不要……」她哭得唏哩嘩啦。
韞驍拿起書案上的荷包細看,那上頭確實有個疑似麒麟的圖騰,不過如此相貌詭異的麒麟倒也是他不曾見過的,韞麒會嫌丑實在也不能怪他。
「好了,別哭,你又不是不知道韞麒的個性,他只是說話直了一點,不是真的要傷你的心。」他在她面前坐下,上半身傾向她,柔聲安慰。
「這我知道,可是就算我真的繡得不好,他也該明白這是我的心意呀,好歹收下來也不會怎麼樣嘛,為什麼非要退還給我不可?」她滿心委屈地哭訴。
「也許……他正是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不敢隨便亂收下。」他輕聲說道。
「什麼意思?」寶日困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他輕描淡寫地一笑。「乾脆這樣好了,這個荷包你繡得那麼辛苦,不如轉送給我好了,反正我身邊正好少個荷包可用。」
「你真的要?不嫌丑?」寶日止了哭聲,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嗯。」韞驍給她一個鼓勵的笑。
「如果驍大哥不嫌棄,那就送給你好了。」她抽出手絹擦眼淚,不再哭得那麼慘烈了。
「不過我有個小要求。」韞驍指著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雙角,笑說。「你能不能把麒麟頭上的角拿掉,改繡成一匹馬送給我?」
寶日咬著紅唇思忖半天,才勉強答道︰「好哇,我試試看。」其實她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種功力能把麒麟變成駿馬。
「多謝。」韞驍含笑輕敲一下她光潔的前額。
「萬一改得更丑怎麼辦?你還會要嗎?」先問清楚,免得白費功夫。
「當然要啊,寶日格格親手繡的荷包,天底下只有這一個而已,怎麼不要!」他的神情認真慎重,語氣卻調侃意味十足。
寶日一听不禁破涕為笑。
「咦?驍大哥,你裝了那麼多箱子干什麼?」進屋到現在,她這時才發現到那些凌亂的書箱和衣箱。
「我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前往苗疆了,所以正在整理行李。」韞驍起身繼續把書搬進箱子里,心情突然有些煩躁起來。
「你明天就要走了?這麼快!」寶日感到沒來由的慌張。
「是啊,我不在京的這段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仿佛隨口的一句叮嚀,其中卻藏著深切的情意。
「你也是。」寶日不舍地盯著他忙碌收拾的背影。「驍大哥,去苗疆你可別挑小丫頭跟去侍候,最好是帶上兩個老嬤嬤。」
韞驍愣了一下。
「這一路折騰過去,老嬤嬤怎麼受得了?別到時候她們照顧不了我,我還得照顧她們。」他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