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來,走到桌前捧起一杯甜香四溢的花茶,笑盈盈的遞到了棠絕歡面前。「這是我下午到杏花林中采了杏子和花蜜所熬成的花茶,可清腸潤肺解郁氣。你喝了吧,對身子很有好處的。」
棠絕歡心神激蕩,熱血忽涌,一股暖流驀里流遍了全身,教他心口暖洋洋的——這世上,從未有人對他如此關懷與用心過。
他接了花茶,聲音暗啞而低幽地道︰「你對我這般好法,不怕我再也不肯放你走?」
我就是不要你放我走啊——慕容合情心中嘟囔著,但基于女孩家的矜持,這句話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她嬌面泛紅,用著開玩笑般的語氣來掩飾心中的羞赧。「你怎知我對你好?也許我在茶中下了毒,打算毒死你,好逃離你的魔掌呢!」
「下毒?」棠絕歡幽合的雪瞳中掠過一抹譏誚與淒涼。「這世上,還有什麼毒能要得了我的命?如果毒得死我,就算你有本事。」仰首將花茶一飲而盡。
慕容含情痴痴怔怔地瞧著他冷魅蒼白的容顏,清俊絕倫的眉眼,那股從初見他時就隱約若現的熟悉感又浮上心頭——以前,她究竟是曾在何處見過他呢?
細細打量著他似曾相識的眉眼,驀然,一個驚心的發現竄過了她的腦海,她失聲叫了出來。「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麼始終對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了——你的眼眉,和逸安哥哥好像啊!」
敝不得她總覺得好像以前曾見過他似的,卻總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因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要將他和安豫小王爺連在一塊兒。
然而,此時望著他那和楚逸安極為相似的眉眼,她終于明白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了?可這個發現卻教她既震驚又迷惑,只覺自己似乎是卷入一個翻天覆地的漩渦之中了。
他和楚逸安究竟是什麼關系?又為了什麼而擄她來?而她,愛上了一個和自己即將完婚的夫婿似乎有關莫名關系的劫匪……她驚然心驚,心中怦跳著莫名的驚悟……
她有預感——這將會是一場顛復命運、天地不容的大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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裔梧別館——琉芸軒搖曳的燭焰下,一卷繪著魯州山水的地圖攤開于楠木桌上。愷太子和安豫小王爺正埋首研究這一卷羊皮地圖。
「益都縣南臨濟水,北有蒼龍山,往東走,過首都濟陽,便是五岳之一的泰山。」愷太子皺眉道。「咱們現在最麻煩的問題就是無從研判歹徒劫持了含情妹妹之後,究竟會往哪一個方向逃逸?歹人可以走山路,往山里藏匿行蹤;也可以走水路,一路南下至中瀠……」
他嘆氣,緊鎖雙眉道︰「如果真是中瀠派人劫走了含情妹妹,可就棘手得很。」
楚逸安緊咬下唇,強抑心中的焦急與擔憂,神色專注的研究著地圖。「我倒認為歹徒很可能往蒼龍山逃逸,畢竟蒼龍山就在益都縣郊,歹徒會選擇在縣郊荒野下手,定然是對益都縣的地形有一定的熟悉和了解。你派人徹底地搜過了蒼龍山嗎?」
「我撥了幾百名禁衛軍,在蒼龍山中日夜不停的搜索,只差沒把蒼龍山給翻過來了,可卻一無所獲。」愷太子搖頭道。「咱們這樣盲目搜索也不是法子。現在至為要緊的,是盡快查出歹徒的身分和企圖,咱們緝查的方向也才有個譜。」
「听說歹人武藝絕倫,一人一劍就挑了百名禁衛軍,殺了六十余人——」楚逸安沉吟道。「或許我們可以從歹人的劍法招數上找到追查他身分的線索。那些死在歹人劍下的禁衛軍尸首,全送到衙門里杵作驗尸了嗎?」
「其實也用不著杵作驗尸,那些禁衛軍全是一劍斃命,致命傷全在心口!」愷太子嘆道。「我從未听說過東葺境內有如此劍術卓絕的高手。按理說,此人劍術神妙莫測,應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怎會沒沒無名,在江湖中一無所聞?」
楚逸安一怔,腦中閃過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一劍鎖心……」他面上神色大變,驚聲道︰「難道是鎖心劍任寒書?」
「鎖心劍任寒書?」愷太子疑惑問道︰「那是誰啊?」
婪逸安咬住下唇,眉間的憂慮更深。「二十多年前,任寒書是武林中第一使劍高手,以自創的鎖心劍法打遍天下無敵手,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一劍穿心斃命!他性子高傲古怪,素不與人往來,卻于二十五年前投身于豫王府擔任我父王的貼身侍衛。我父王本來十分高興有天下第一劍擔任貼身侍衛,可哪里曉得此人進府來是別有居心,不但與我父王最寵愛的小妾私通,還唆使那愛妾和他離府私逃。我父王震怒之下派兵緝捕,可任寒書劍藝卓絕,無人是他對手,連我父王都差點傷在他劍下。最後是擒住了那愛妾做為威脅,才逼得任寒書自斷一臂,棄劍投降。我父王本欲將他處以千杖鞭答之刑,可是那愛妾為了救任寒書,竟自願以身相代,替他受千杖之刑,以致被活活地鞭打至死。」
楚逸安嘆了一口長氣,對這件從僕人口中听來,在豫王府向來被視為禁忌的丑聞娓娓而談。「那任寒書自斷右臂之後受傷頗重,本已無力自保,可見到那愛妾為了他被活活打死,一時間像發了狂般,搶走那愛妾的尸身,負傷而逃,從此不知所蹤。」
他望著愷太子,黝黑深邃的眼中充滿了焦慮和擔心。「雖然那時我尚未出生,此事全由僕人口中听來,而僕人之言,也未必可以盡信。可是那任寒書和我豫王府有深仇大恨卻是真確無疑的事實。听說他逃走時還擄了王府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以做為對父王的報復。如果……如果含情妹妹真是被他所劫,那他定是為了報仇而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愷太子搖頭道︰「不對,絕不是任寒書!听侍蓮和幸存的禁衛軍們形容,那匪徒年紀不大,約二十歲左右,而且雙臂完好,不可能是你所形容的任寒書啊!」
「如果不是任寒書,又怎會使鎖心劍法?此人就算不是任寒書,也絕對和他有極深的淵源……」
楚逸安說到這兒,叩門聲突然響起,執事總管的聲音在門外道︰「太子、安豫小王爺,畫師已經照著侍蓮姑娘和當日幸存的禁衛軍們所形容的,將歹徒的相貌給畫出來了,奴才特地送來給兩位主子過目。」
「快拿進來!」楚逸安等不及地搶到門口,奪過執事總管手中的畫軸,抖開畫軸一瞧,只見上面繪了一個冷魅清逸的俊美男子,雖只寥寥數筆,卻將那男子孤傲清華的神韻,俊艷絕倫的眉眼給完全勾勒了出來。
楚逸安看著那幅栩栩如生的畫像,不由得一陣怔忡,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在心中升起——這人,仿佛似曾相識,好像是哪里見過的?
慕容愷的驚呼將他拉回現實。只听慕容愷失聲道︰「逸安,這劫匪眉眼之間,和你好像啊?!」
楚逸安心中一凜,望著畫軸中青衣男子清俊絕倫的眉眼,他腦中驀地閃過一道靈光,終于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不,他不是和我相像……」他驚心而恍惚地看著畫軸中的男子,顫聲道。「他像的是父王!我豫王府書齋中懸掛了一幅父王年輕時的畫像……那幅畫,簡直和這畫中的人一模一樣!」
愷太子啞然無言,看著神色凝重而驚惑的楚逸安,琉芸軒內頓時陷入一片岑寂的靜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