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甫落,她便轉身飄然遠去了。無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無歡茫然跌坐在床沿,無助地抱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失去親人的那種沉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想讓明驥也嘗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怎麼辦?她的心中掠過一絲光亮,也許可以透露一些訊息給明驥,只要師父無法靠近鄂比泰親王的身邊,也許就不會想要再行刺鄂比泰了。
無歡低頭沉吟了許久,終于做了一個背叛恩師的決定。她攤開絹紙,磨了墨,提筆就寫。不久後她換上一身夜行衣,轉身躍出了吟鳳閣,快速地在街上飛奔著。她必須留意師父的身影,躲過侍衛的盤查,她暗自提醒著自己,千萬得小心。
不久後,她來到了鄂親王府前,見師父的身影掠過前院假山池塘。來到西廂房後,她悄悄地探身,徑直往東廂房而去。她雖藝高膽大,但站立在這氣氛森嚴、瓊樓玉宇的親王府里,還是感到無比怯懦。她不知明驥睡在哪里,只好一間房一間房模索過去。此時已近三更了,王府中的人多半都已睡下,四周寂靜無聲,無歡心中一陣忐忑,乍見到此處盡頭最大一間房里竟透出微弱的燈光,她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無歡伏在窗邊,湊近窗口一看,胸中大震,那竟是明驥!他坐在桌前拿了本書,獨自翻閱著。無歡痴痴地凝望著他俊逸出色的面容,久久不能自已,懷中那張紙竟遞不出去了。
只見明驥心煩意亂,無心地翻著手上的書,有一頁沒一頁地看著,最後索性放下了手中那本書,望著燭火發起呆了。就這樣、這兩人一個站在窗邊痴痴凝望,一個坐在屋里不知想些什麼,都沉浸在酸楚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明驥正是因為睡不著,起床順手拿起本書就看,誰知拿的就是那本唐朝詩人杜牧的詩選集。他被書中提到江南的詞句擾得心神大亂,最後終于忍受不住,干脆放下書本,想著揚州遇見的小憐,一股感慨之意油然而生了。
驀然間,他听到了一絲呼吸極為低微的聲音,忙喝了聲︰「是誰?」他奔到門旁,把門打開。
無歡以為自己被他發現了,忙要退走,卻听到距她藏身處不到十步遠的花叢中跳出了一個年紀比她略輕,有著圓圓的一張俏臉,模樣十分討喜的小泵娘,笑嘻嘻地說︰「二哥,是我。」
明驥倚在門上,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地皺起雙眉,「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躲在我房間外面干什麼呢?」
明珠扮了個鬼臉,像極了婉綺的淘氣模樣,她在明驥房里探了探,雙眼滴溜溜地轉︰「來看看二哥有沒有金屋藏嬌,在房里藏個大美人啊!」
明驥模不著頭緒,不解地說︰「小表,別亂說話,我什麼時候藏個女人了?!不信,你自己進來看吧!」讓在一旁,給明珠進房。
無歡暗吁了一口氣,本想離開,卻被他們的談話挑起了莫大的好奇,她又踩到了窗邊的陰影處,借著明驥大開房門的時候,往房內看去。雖只在那極短暫的一瞬間,她也見識到了王府中富麗堂皇的一面。
她暗自贊嘆著,那比吟風閣大上四五倍的房間里,陳設了一個巨大的穿衣鏡,鏡後擺了高至房頂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書籍。左邊就是無歡看到的那個書桌了,書桌上筆墨紙硯樣樣俱備,鼎爐中還飄出一絲馨香,香味淡雅而令人沉醉。而右邊擺個白虎屏風,屏風後就是一張大床了。這里的擺飾件件都那麼精致不凡,足見房間的主人亦是個風雅溫文的人。無歡直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到他和自己的世界竟有如此大的差距,不禁黯然神傷。
只听到那少女鈴聲般的笑聲不停傳來︰「二哥,听婉綺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是誰要做我嫂子了,你告訴我嘛!婉綺說是‘紅袖招’的無歡姑娘,我可不信,她一定又在騙我。你說嘛,到底是誰?」
無歡乍听到明驥有心上人了,一時分不清心中是酸是苦,待又听到自己的名字後,又是一愣,此時又覺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渾然不知此身何處了。
「明珠,你又在淘氣啦!是婉綺叫你來逼問我的,是不是?」明綺故作不喜,板起臉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別管婉綺嘛!你先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有心上人了?」
明驥不理她,翻身躺在床上,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我累了,好想休息,有事明天再說。」
明珠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怒視著他︰「好哇,你早不睡晚不睡就挑這個時間睡!你有心跟我過不去,看我怎麼整你。」見他不為所動,反而轉身往里繼續裝睡,她只好改變策略,放柔聲音︰「好二哥,人家是關心你嘛,你不會真的那麼狠心,只跟婉綺說,不跟我說吧?!她是你表妹,我才是你親妹妹耶!不管怎樣,你總要親疏有別嘛,何況人家相信你,才來問你的,要不然我就當她的話是真的,你的的確確愛上了無歡姑娘。嗯,額娘下次要是問我你最近有沒有看上哪家格格小姐的時候,我就跟她說,二哥喜歡的是京城第一大美女無歡姑娘。」
「好好好,我怕了你這個小表行了吧廠明驥忙從床上跳了起來,捂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反正婉綺那個麻煩精已經知道了,也不差你這個小表,我早就已經有了覺悟,遲早會鬧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給我保守秘密,別再讓其它人听到這事,否則阿瑪把我大卸八塊,我一定把你們拆了墊底。」
明珠忙不迭地點頭,眼珠子靈活地轉了轉︰「快說快說,我最喜歡听秘密了,我保證不說就是了。」
明驥寵愛地持著她粉女敕的臉頰,一口承認了︰「婉綺說的沒錯,我真的愛上了無歡姑娘。」
明珠「啊」了一聲,在窗外的無歡也險些把口中的驚呼吐了出來,但被她硬生生制止了,只听到明珠連番問︰「真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對她有什麼打算?阿瑪不會準她進門的,何況滿漢不通婚,你忘了嗎?」
「我知道,可是就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尋尋覓覓那麼多年,等的就是這個女子。」明驥的眼光幽遠而迷離,語音輕柔得宛如春風拂過,看得無歡的心一陣暖洋洋的,一時恍如夢中,不敢相信。
明珠吐了吐舌頭,皺著眉頭,大搖其頭︰「不大可能的,阿瑪那人重禮法、君臣節義,他不會讓你娶一個漢人為妻的,何況她又是‘紅袖招’的姑娘。」
「唉,我和她之間的問題還不只這些呢……」他正要說出懷疑無歡就是刺客之時,西廂房那兒競傳來一陣騷動,人聲鼎沸地大喊刺客。明驥「噫」了一聲,燭火竟被人用袖箭打滅,接著有人用同樣的手法擲進了一個東西。他忙護著明珠,向桌腳竄去。見窗邊的人影一閃,他忙追了出去,只見府中四處亮起明燈,家丁來來回回,看不到什麼刺客蹤影。他本想到西廂房去看看,但听到明珠尖叫了一聲,他怕明珠有什麼麻煩,忙轉身進房。
只見明珠已把蠟燭重新點燃,引得她尖叫的正是釘在書架上那支亮晃晃的飛刀,飛刀上竟夾著一張紙,明驥上前拔下那把飛刀,紙上那行絹秀的字便躍入他眼中——
王爺有難,壽宴請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