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明珠也看到了這行字,這個疑問正是她發出來的。
明驥蹩眉沉思了許久,驀然明白了,這刺客定是上回在茅屋里將他挾持而去的女子。他依稀記得那師徒兩人的對話,明顯的,那刺客對他大有情意,否則今晚也不必夜探親王府向自己報訊了。他收起那張字條,神情輕松自若︰「沒什麼,我們出去看看那刺客被抓到了沒有。這張字條,你就當做沒見到,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會處理的。」
「可是……」明珠見他一臉不容反對的模樣,只好按捺自己過盛的好奇心,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了。
當兄妹倆從房里走出來的時候,刺客早已不見蹤影了。只听到府里的人說,那刺客是打算行刺王爺和福晉的,沒想到就在王爺房外,被王爺百步穿楊的神射絕技射中了手臂,帶傷而逃。
其中只有明驥心里明白,真正要殺阿瑪的只是師徒其中之一,而那以飛刀示警者才是皇上要找的人。他已經開始懷疑,那蒙面女子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是無歡抑或是失蹤的小憐?但不管是誰,他都不希望交到皇上的手中。他感到這件事太棘手了,真希望當初沒有答應皇上要捉刺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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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將無歡從揚州帶走,撫養了她十三年的蒙面人,神色倉皇地逃出了鄂親王府,強忍著左臂上陣陣的刺痛,快速地閃進狹窄的巷弄中,躲避官兵的追查。
傷口上陣陣的刺痛猶比不上她心中如萬針錐心般的痛。她出身滿清貴族,識見自然比無歡高上百倍,一進親王府,她不用看也知道鄂比泰的房間是位在西廂房的正中央,不像無歡誤打誤撞地才模進東廂房去。她一找到鄂比泰和敏慈的房間,心中竟蕩起了一份柔情,悄悄地佇立在他的窗前,想見一見這位四十多年前風流瀟灑的未婚夫。
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放眼望去,看到的竟是兩位中年人在燈下談心、喁喁私語的恩愛模樣。她氣得渾身發抖,本想跳進房里,一劍一個解決了他們糾葛近半世紀的恩怨情仇,但她轉念一想,為何讓他們死得那麼痛快?而見不到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呢?
就在她低頭不語,暗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時,房內的敏慈也是蹙眉沉思,她那姣好的面容上滿是憂思,令向來鐘愛妻子的鄂比泰看了好不心疼︰「敏慈,你最近是怎麼了?一副心事不寧的模樣,是不是明珠這丫頭又纏著你要什麼札物了?我去教訓教訓她。」
「你唷!別老是這麼嚴肅,對孩子不是教訓呢,就是訓話的,弄得孩子們個個都怕你,好像你是什麼凶神惡煞似的。其實你最愛的就是那三個孩子了。」敏慈好笑地輕推了他的額頭一下,無限的愛意在她胸中激蕩不已。
鄂比泰自己也笑了一下︰「咱們的大兒子明遠派駐在山海關。他個性沉穩內斂、不苟言笑,皇上派給他的任務沒有一件失誤過,就算長年不在我們身旁我也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經獲得你的真傳羅,真不害臊,自稱自贊的。」敏慈斜睨了他一眼,思緒不禁又繞到了第二個兒子身上,她遲疑地說︰「你看這回明驥能不能捉到那刺客呢?若他再失敗,皇上會不會怪他辦事不力呢?」
「不會吧,皇上挺看重我們的寶貝兒子的。就算真抓不到,頂多降職處分,在家閉門思過幾天罷了,不會真把他怎麼樣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唉,都怪他自己的責任心太重,我早就想讓他把什麼禁衛軍統領的工作辭掉算了,定下心來為自己找個好妻子不也很好嗎?偏要那麼辛苦地守衛京城。」敏慈愛子心切,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
「你這是婦人之見!好男兒志在四方,明驥不出去闖一闖,怎麼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鄂比泰雙眉揚動,不以為然地哼著。
敏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是唷,很快我們的兒子明驥也要步上他大哥的後塵,一起志在四方了。他這次要是再讓刺客跑掉,只怕就要被貶到江南,去做他的閑官了啦,到時候我看你是不是還堅持己見。」
「江南,」鄂比泰頓了一會,收起玩笑的心,鄭重地問︰「他又跑到江南去了?」
「呃,最近沒有,」言下之意就是以前有,但她巧妙地掩飾過去,見丈夫心急,忍不住糗他︰「還說什麼志在四方呢!一提到江南你就發急,要是他真給皇上貶去江南了,你給是不給呢?」
鄂比泰心情沉重,沒理會妻子的揶揄,只說︰「沒去就好了,你可真要嚇死我了,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敏慈好奇地瞪大了眼,她和她女兒一樣有著極濃的好奇心,連揚眉的模樣也是極神似的。
鄂比泰嘆了一口氣,說出了一番連窗外仁立的人兒听來也心驚膽跳的話︰「你應該還記得正白旗旗主查良爾氏的綠柔格格吧!當年正白旗旗下八百子弟盡被殲沒之後,綠柔便失去了蹤影,有人說她早已死在那場大屠殺里,也有人說她遠赴海外永不回來了,可是我卻懷疑她躲在江南,且對咱們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
「什麼?她竟然還活著,她到底想干什麼?」
「別急,」鄂比泰輕摟著妻子,安撫著說,「這麼多年了她也沒有再出現,想必是已經對當年的事淡忘了。那也是好的,畢竟她當年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小女孩。我最後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十三年前,在揚州城我見到她慣用的那種金翎箭,而後就再也沒發現她的蹤影了。不過我還是希望明驥不要去江南,以防萬一。」
「嗯,你怕她懷恨在心對我們的兒子下手。」敏慈眼中驀然閃起了點點淚光,「你竟然瞞了我這麼多年,你受的苦也太多了。」
鄂比泰親吻著妻子柔細卻夾雜些許白發的發絲,柔柔地說︰「我才不苦,有你那幾個淘氣活潑的寶貝兒女,我快樂得不得了,怎麼會苦?」
「可是,那綠柔格格要報復的是我們夫妻兩人,我怎忍心讓你一個人承擔呢?」
鄂比泰不以為然地搖著頭︰「她要對付的是八旗的人,又不是我們而已。管他的,我們相依相偎大半生了,她又能拿我們怎樣呢?就算閻王老子也不能拆散我們……」
那窗外站著的人早已忍受不住,耳里老是听到他們「綠柔」來「綠柔」去的,這種無情無義的人還不如早早解決了吧!她揚起手中長劍便要破窗而人,鄂比泰卻比她快了一步,他左手一攬,把敏慈推到床上,右手抓起牆上掛的長弓,「咻」的一箭便射中黑衣人的左手臂。
她心中極怒,本想不顧一切沖進房去斥責這無情無義的男人,但這一箭已把府中的人驚動起來,她急著月兌危而出,只好快速離去。
她就是正白旗查良爾親王的獨生愛女綠柔格格,暌違了四十余年,她終于又听到有人用這個稱謂提到她了。諷刺的是,提起她的竟是那見風駛舵、背信無情的未婚夫,而她手上插著的箭,正是自己當年教授給他的箭法。她淒厲地笑了起來,鄂比泰,敏慈,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當年的你怯懦怕事,不敢出面為自己的未婚妻上訴辯解,而現在,我看你如何對順治交代?你的寶貝兒子愛上了行刺皇上的刺客,就算皇上對你們瓖藍旗特別恩寵,只怕也要逐出旗譜,永世不得回歸本籍了吧!想到此,笑得更是歡暢了。她穿過這條大街,迅速地奔回「紅袖招」,身影逐漸隱沒在黑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