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必璇冒著冬季山中陰冷潮濕的天氣上山,為的就是不放心身懷六甲的姊姊一個人住在山上,她提了大包小包的滋補食品,卻看見必瑋無言地坐在火爐前垂淚,心中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蹲在必瑋身前,「姊,妳又想到姊夫了,是嗎?」
必瑋拭去淚痕,寵愛地揉了揉她的長發,「必璇,怎麼今天有空來陪我呢?妳不需要上班了嗎?」
嚴必璇畢業後,就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會計人員,工作雖不輕松但卻穩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看遍人世間的虛情假愛,才芳齡二十六的她,就已抱定了終身不嫁的志願了。
「公司今晚尾牙,下午就不用上班了,我抽了空到超級市場采購了些營養食品,而且特地帶上山,要給妳好好補補身子。」
「妳何苦花這錢呢?我不需要的。」必瑋站起身來,縴細的身影依舊,只是月復部已高高隆起。
必璇攙扶著她,口口不依的說︰「姊,妳就听我一次吧,妳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小胎兒需要營養呢,妳老是不吃好睡好,怎麼有健康的身體照顧月復中的小胎兒呢?」
「我會小心的,曾經經歷過流產的痛苦,我不想再來一次。」必瑋佇立在窗前,蕭瑟的望向窗外飄落的雨絲,酸楚的想起,當年流產後,宗翔是多麼溫柔、體貼的陪在她身旁,給她安慰細心的照顧,而今……必瑋開口把她飄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老天真是會捉弄人,當初妳和姊夫多麼想要一個孩子,卻偏偏讓妳流產了,而現在離了婚,卻偏偏傳出了喜訊,又偏偏是妳這死心眼的,說什麼也要保住這孩子。」她輕嘆了一口氣,也踱向窗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氣。必璇一向討厭下雨天,因為她總覺得雨天使人心情低落,也最適合情人分手。
必瑋良久不語,只是柔柔的望向遠方依稀可見連綿的山峰,幽幽的嘆息著。
「姊,妳不後悔嗎?畢竟,姊夫他也沒向妳提離婚,妳又何必自作主張的簽了離婚協議書呢?」必璇不解的甩甩秀發,遲疑的望向她依然柔美,如今更增母性慈愛的臉龐,「何況,我不相信姊夫是無情之人,他上星期還來找過我,那張憔悴激動的臉怎麼看也不像是舊情人重歸于好的樣子。」
必瑋悸動的轉過身來,著急的拉著她的手臂,顫聲說︰「妳沒告訴他,我住在這兒吧!」
「當然沒有,我還不假辭色的訓了他一頓,他最不該且犯了最嚴重的錯誤,就是明知道他不變妳,還要跟你結婚,讓妳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必璇忿忿不平,為她溫柔多情的姊姊抱屈。
「哦,他怎麼說呢?」必瑋掩飾住內心陣陣涌起酸楚的波動,口氣淡漠的問著。
「他什麼也沒說,一副失神落寞的站在那兒,任我怎麼罵,他也沒回嘴。說真的,要不是听妳說他在睡夢中都在喊著柯守容的名字,我還真以為他深愛的人是姊姊妳呢!」必璇從來就不認為世上有真情至性的痴男子,可是在必瑋失蹤這六個月來,眼看著姊夫宗翔憔悴形消,悒郁低沉的情緒,把原本高大英挺的他折磨成幾近瘋狂的流浪漢了,她真不禁懷疑,必瑋有沒有弄錯什麼。
「他會撐過去的,他的責任心一向很重,他或許覺得我這樣離開,他和守容好像虧欠我什麼,所以才會急于找到我,想做些補償。」乍听到宗期的情形,必瑋心都要碎了,可是她仍固執的堅信,這樣分開,對宗翔才是好的,她也一直這樣告訴脆弱的自己,生怕有天她會忍不住沖下山去找他。
必璇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不勝稀噓的椰偷著,「好吧,我只好祈禱這受到良心譴責非常嚴重的男人,哪天能夠突然正常一些,別三天兩頭跑到我家門口站崗,嚇跑我的男朋友不說,還擺出一張苦瓜臉的模樣,害得我陪他一起茶飯不思,煙酒交加。更祈禱療養院里千萬則客滿了,將來留給他一個床位,免得屆時流落街頭無人收尸。阿門!」
必瑋被她說得心驚膽跳,蹙緊了眉峰,「他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呢?難道守容不在乎他,任他這樣糟蹋自己嗎?」
「這個答案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告訴妳,」必璇扭開桌上抬燈,屋內頓時大放光明,她也才看見了必瑋臉上涔涔蜿蜒而下的兩行清淚,她收起玩笑的神情,放柔了聲音,「姊,妳去見見他吧,是有情抑或無義,就當面說個清楚吧!」
必瑋揉了揉站了許久,已隱隱酸痛的背脊,低聲嘆息,「我挺著這個大肚子去見他,那不是擺明了要套牢他,要他對這孩子負責嗎?我當初不告而別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我會有孩子,如今,我更珍惜這個寶貴的小生命,畢竟,我和他也只剩下這個美好的回憶了。」
「妳要怎麼養呢?單親家庭的小孩問題很多,再加上一般人總是不能接受一個離了婚又帶個小孩的老師。」必璇想得比較深遠,她不像她姊姊感情用事般沖動。
必瑋也想到了,「我不再當老師了,等孩子生下後,我會找一份工作來養活我和孩子。」
「那妳不打算讓他和他父親相認嗎?」必璇關心地一再追問。
必瑋愣了好一會兒,才硬咽的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抬頭遠望窗外山峰,此刻雨綿綿密密的下著,夜也悄悄降臨大地,山峰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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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翔推開精致雕刻的大門把手,緩步走向富麗堂皇卻沒有他心愛之人的家。半年了,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必瑋就這樣離開半年了,音訊全無,任憑他用盡鎊種尋人的方法,依然只有在夢中才能見到她溫婉可人的身影。
這半年來,他盡心盡力為岳氏企業改頭換面,令岳氏有驚無險的渡過難關,表面上,他不苟言笑,做事犀利,公司每個人都說他承襲了岳家祖傳精明干練的商業手腕,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變了。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態度親切、幽默風趣,有一副寬厚心腸的岳家二少爺,他現在成了冷酷沉默、封閉內斂,只有待在淡水海邊那棟白色別墅里,他才能稍顯出一絲難得見到的溫柔神色。
記得立雄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忍不住糗他︰「還真沒見到像你這樣窩囊的男人,老婆跑了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會坐在海邊憑吊逝去的幸福,早知如此,你當初就該告訴她,你幫他完成了童年夢想,在海邊蓋了這麼一棟有著玻璃屋頂、寬闊天台的屋子,直截了當不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嗎?偏你這麼別扭,非要給什麼驚喜。這下可好了,她給你來個更大的驚喜,只是,有驚,沒喜。」
宗翔每回听了,也只淡淡一笑,又悶不吭聲。在他的潛意識里,他覺得是該被罵,罵得越痛快他反倒覺得越高興,他欠必瑋的實在太多了,若能為她受點罪,他也心甘情願。只是高堂仍在,他不忍也不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他的失意落魄,只好無奈的避到海邊,望海興嘆了。
他一進門,一個童稚的嗓音便高興揚起,「叔叔,你回來了,你要迭雲雲什麼禮物呢?」
年甫四歲的岳曉雲圓圓的身材,一骨碌的滾進他張開的手臂,他抱起了這個集全家喜愛又兼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的小鮑主,在她粉女敕女敕的隻果臉頰響響的親了一記,「雲雲先告訴叔叔,今天雲雲乖不乖?有沒有按時去幼兒園?認識了幾個小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