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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戀戀女 第17頁

作者︰歐倩兮

麗子扭頭見著她,變了臉色,把鐵舟推開時也同樣急遽,掉過身奔去將雪關一拉,「走,雪關——」

那樣子拖著、拽著,那樣子倉皇,在枯黃凹凸的松林地,別說是雪關了,連麗子自己也是不住的踉踉蹌蹌。

一路跌進了屋子。兩人在榻榻米上立不穩,都跪倒下來。幾枝碧黑色的松針沾在雪關的頰上,來不及拂去、來不及喘息,她一只手猛地給麗子捉到嘴邊——狠狠一咬!

雪關痛叫起來,「麗姨——」

雪關的指頭給咬破出了血,麗子卻還一手緊緊抓著她,一手把自己的指頭也送進嘴里,雪關睜眼見麗姨那白瓷也似的冷白的牙尖,硬生生的在自己的指端咬出血花來。

看著麗姨皮破血流,那目睹的痛感強過了自己手上的那點傷,雪關眼里一片濕濡,連嚇出淚來自己不知道。

「跟著我發誓——」麗姨那神態、那語氣之凶厲,雪關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舉著一只帶血的手,簡直像要賭什麼可怕的毒咒。

「一、一定要避得遠遠的!」

听了,雪關只是瞠目結舌。

「發誓!」

在麗姨那直勾勾的眼神下,雪關全身被無名的恐懼感包裹住了,對于麗姨的舉動完全不解,又不敢不依她,只得蠕動著發澀的唇囁嚅而語,「一……一定要避得遠遠的。」

「二、絕不幻想!」

「二、絕不幻想。」

「絕不迷戀!」

「絕不迷戀。」

「絕不——」麗子的嗓聲變沙啞了,卻像鈍了的刀子般還可以割著人。「絕不去愛那個男人!」

雪關忽然發不出聲音,胸中像有什麼連同她的呼吸、她的念頭給強行拿走了。然後,麗姨最後的一句話割進她的耳里——

「麗姨和雪關都一樣!」

瞬間,雪關領悟了這件事——發這許多誓,為的還會是誰?麗姨口中的「那個男人」,指的正是鐵舟。拿「絕不去愛」的一條鎖鏈,一頭鏈住雪關,一頭鏈住她自己。

沒有錯,麗子明明還是愛著鐵舟!

然而,究竟她真正恐懼的是雪關去愛,還是自己去愛?

麗子抓著雪關的手直搖撼,「說呀,雪關!」

淌血的手指像通了一條神經到心口,一抽一抽的痛著。雪關哽咽了,「我、我不能……」

她那年輕、清真的本性,做不到口是心非。對于剛發現到的愛情,不知道怎麼捧住它才好,卻也不能夠沒心沒腦的這樣說放就放了。

「你以為你愛得了鐵先生?你以為你愛得了?」麗子的逼問里滿是絕望的調子。

雪關的眼淚淌下來。「麗姨也一樣嗎?」

被這麼一問,麗子僵了僵,慢慢打起寒顫來。她是不堪被反問的,也許是埋在她內心的那一切,連她自己都沒辦法正視。

倏地她跳起來,把雪關也一道從席上拖起來說︰「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走,我們離開——」

從這些古舊淒傖,深幽幽的迥廊、玄關,麗子在這節骨眼上一心想走的地方,奔出去;出了屋子,也還是深幽幽的庭院、圍牆……籠罩下來,深幽幽的天空。

好像無論怎麼奔逃,命運也不會有兩樣。

「太太,太太——」

一道傾斜的人影從岩片砌的小徑喀喀喀地跑著,跟在她們後頭直喊。不必回頭,麗子也曉得是什麼人想攔下她,那個人她幾乎是害怕面對他。但是,他追來了,三澤春梅斜肩喘氣地追上來,從肩後抓住了她。

「你是怎麼了,麗——」喊一聲她的名字,他及時改口,「太太,你要上哪兒去呀?」

他抓,她扭,雪關在這團掙扎里被推到一邊。麗子昏頭昏臉地直嚷嚷,「讓我走、讓我走——」就是眼楮始終緊閉著,不肯看三澤。

「別再說這種話!這里是你的家,你不能再走了——小悠那孩子醒來了呀!」

聞言,麗子一怔,悠悠地在原處站住了,記起那整夜夢囈的孩子,幾次喊媽,都是乞憐般的調子。她原是為了他回來的……

此時,由他們背後響起鐵舟的聲音,「一個不想留的人,三澤,你該放她走吧?」

麗子緩緩回過頭,他站在那北山杉蕭疏的葉蔭底下,暗里仍見一雙灼灼的眸子。

兩下對望著,麗子像入了神,忘了旁人,也忘了剛剛自己的爭嚷。

從當前一刻的世界墜入他的眼底、他的世界……

一旁的雪關把這一幕全瞧進了心眼里,麗姨和鐵舟那種冷眼、熱眼的交迸。說是仇嗎?或許也是情。她忽然有種站不住腳的感覺。

突然,麗子一眼射向她,臉上接連掠過幾種表情,沒一種是雪關抓得到意思的,但是雪關確確實實看出來——麗姨不一樣了。

她秀媚的一雙眼楮變得深不可測,臉上有著微微的抽動,可是她抿緊的嘴唇,呈現出一種堅執的線條在一個雪關不知道的當兒,她轉變了,產生了某種強大的意志。

她慢慢地開了口,「你說呢?三澤,是放我走,還是留下我?」她問的是三澤,兩眼瞧住的卻是鐵舟。「或者,也沒有所謂的去留,這里本來就是我的家——」

「十年前你已經離開這個家。」鐵舟提醒她。

麗子挪幾步子,杉影子下與他面對面,隔了一段距離的雪關,清清楚楚听見她說的話——

「我是離了家,卻沒有簽字離了婚,我仍然是這地方的女主人,仍然是——你鐵舟的妻子。」

鐵舟沒作聲,鳳眼黑黝黝的,也沒有表情。

屋子里這時候傳出一陣申吟,沒別人,正是那位臥床的斷腿公子!

鐵舟轉身進屋子,接著,麗子和三澤回過神,也一起趕了進去,留下雪關一個人站在荒冷的庭院,內心一個覺悟,像一記掌摑厲厲打下來那樣的痛切、明白——

她愛上的是繼母的丈夫,是繼母一直還愛著的男人!

當一屋子人忙著呵護鐵悠之時,雪關不聲不響地溜出三澤大宅,心頭亂糟糟的,也不辨方向,就在街上胡走。

山下的一帶老街坊,歪歪傾傾的路面,黑舊的店頭,張著京染的布簾子,簾子後陰陰的,總像布著什麼秘密。

總像三澤大宅里還藏有其它的內情,是她不堪想象的。

街巷里突然呼呼嚷嚷地冒出一頂神轎,風里飄著無數的黑帶子,四周有一群人穿古色服裝,吟哦搖擺,那古怪的腔調,那一張張涂白粉的臉,讓雪關頓時掉入了一種奇詭的氣氛里。

這不知是什麼神社在進行什麼祭典,說起京都的祭典,那是數也數不完的,雪關叫得出名的也不外是葵祭、只園、時代三大祭。對于家鄉的種種,她不明不白的太多了。

她被這不知名堂的行列吞沒,感到整個世界是無從說起的茫然,京都這些涂白粉的、掛面具的臉,怎麼也看不出面目,看不出真假……

她腦子里模模糊糊地浮餅麗姨的臉、三澤的臉、鐵舟的……幽邃、生氣的表情,?對著她斥喝,「笨蛋,杵在這兒,想給游神隊伍踩爛了做豆腐湯?」

才一驚醒,她就被拉開了——也不曉得鐵舟打哪兒冒出來,抱住她就往路旁的圍牆貼,寬挺的肩膀護住她的頭臉。神轎從他們身邊撞過去,地上的一窪黃泥水,在她臉一掙出鐵舟的懷里時,便被濺到了。

游神隊伍鬧烘烘地過去了,雪關狼狽地揩臉,瞧瞧手上的黃泥,吶吶的道︰「不是豆腐湯,是味噌湯……」

鐵舟板著面孔,顯示他完全無意講點笑話,松弛個人神經。事實上,他正惱火得緊,一整天他都知道雪關失魂落魄的,當她偷偷跑出屋子時,他跟了出來,從這里開始,他就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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